“刑徒军不能。然则，此事又不能急切。”

九原秦军的中力量有三人，一为将门功臣弟，二为大多易姓埋名的皇族弟，三为关中陇西两地的布衣平民中的军旅世家弟，所谓老秦人是也。诸多族家族几代从军，族中若有大事，动辄在军中一传便是百数千人。寻常间国政清明军法森严，除却军务公事，族人之间来往极少，绝无山东六国军旅中的地方族党聚结之风。然则，自始皇帝骤然薨去，军中情势一天天恶变了。扶苏被迫自杀，蒙恬蒙毅先狱而后被迫自杀了。这是九原大军遭遇的第一次变，其时不啻当惊雷，九原大军的轴心力量骤然动了。军人数最多的蒙氏王氏两大族将士，立即激起来。蒙氏族人乃直接受害者，虽没有遭受连坐问罪，却是愤激万分。王氏与蒙氏三代世，并力驰骋战场，同为最大的功勋族，其尊严与荣誉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王氏将士同样也是愤激万分。两大族的将士们人皆同心，终日同声相合，大肆鼓噪举兵南下肃政除。王离为将之后，大势稍见缓和。因为将士们信：为功臣后裔且拥兵三十余万的王离，决不会对如此国政忍耐下去，王离一定在寻觅时机。然则，第一次变余波尚在，一声声惊雷又连番炸开：皇族公公主被大肆杀戮，三公九卿一个个接连倒下，最后两个军旅大功臣冯去疾冯劫又壮烈自杀，丞相李斯这最后一支也岌岌可危…国政惊变目不暇接，将士们只觉噩梦无边了。族群人际之牵连，义公理之激发，都无可遏制地蔓延开来了，燃烧开来了，人人请战问政，人人喊冤复仇，九原大军一时间成了怒涛澎湃的无边汪洋。那时候，年青的王离已经无法坐镇幕府，在大的夹中挤压得几乎要疯了。一个显然的结局是：若再不举兵南下，老秦人烈的复仇秉轰然爆发，这支大军显然便要崩溃…

大局骤变，九原将士们顿时惊愕万分，一片肃然，一片默然。变法之后百余年来，老秦人已经锤炼国家至上的奉公守法

章邯后来才知，开河北之前，刑徒士卒们已经在秘密酝酿逃亡罢战了。因由是，刑徒士卒中的隐秘人认定：定陶大战全胜，尚且不见国家赏功，日后只怕永远没指望了；朝廷既能有功不赏，只怕当初的免罪之说也会言。果真如此，刑徒士卒们最终只能落得个罪犯死于战场而已，等于服了死刑，比苦役更为不堪！那次逃亡罢战，之所以没有付诸实施，在于刑徒士卒们在相互密议中，突然布一则隐秘人的评判：河北之战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大战，战胜之后，章邯王离将提兵南下问政。果真立了新皇帝，平之功不会不作数。再说，河内甬筑成后军粮衣甲充裕，不挨饿不受冻，几位统兵将军也善待士卒，不妨打完河北之战再相机行事。

王离听章邯一说刑徒军情势便黑了脸，要派主力大将涉间、苏角率军章邯营地弹压。章邯没有赞同，说他只是知会于王离，以免他分心。章邯说，刑徒军的事，有他一力置，只要方略得当，谅无致命事端。章邯叮嘱王离，冬日歇战之时，一要拜托王离军在就近郡县筹划粮草，刑徒军是无力帮忙了；二要王离留心疏通九原将士的愤怨之心，否则只怕也要事。王离很是郁闷，沉着脸一拳砸到了案上：“论本心，我也不想打这鸟仗了！政不政，国不国，法不法，军不军，给谁打仗？为甚打仗？天知！”嘶哑的低声吼喝中，素来木讷的王离第一次当着章邯哭了，哽咽唏嘘令人不忍卒睹。章邯一句话没说，却也破天荒地老泪纵横了。

，善聚合，极易生或必然或偶然的事端。始皇帝末期，骊山刑徒曾发生过一次震惊天下的暴：刑徒黥布聚合密议，秘密激发数千刑徒逃亡，事发之夜被秦军追杀大半，然最终仍有残山遁去，最后成为一支响应陈胜军而举事反秦的盗军。手无寸铁之刑徒，尚能如此秘密聚合而爆发，况乎全副甲胄械在手的一支刑徒大军也。

一腔愤怨郁积太久，将士们终于沮丧了，终于绝望了。

恰在此时，陈胜举事了，天下大了。

王离的痛心愤激，在于九原秦军的战心早已经弥散了。

河北之后，丞相李斯惨死的消息传开了，赵中丞相的消息也传开了，甚或，连章邯派司欣回咸而无果逃回的消息都传开了。渐渐地，刑徒士卒们又动了。然当时战胜在即，刑徒士卒们仍厚望于其后的举兵南下问政，依然撑持着打了邯郸之战，击溃了河北赵军。及至秋末雨雪连绵，河内粮又断，刑徒士卒们终于绝望了。军营中纷纷传播着一则人之言：天不助秦，大秦气数尽矣！几次冬战打得磕磕绊绊，冬战不祥的人之言又风一般播军中了。待章邯终于察觉特异气息时，军心已经几近涣散了。

“刑徒军果真逃亡罢战，我派涉间、苏角助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