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让太小祖宗知，怕他脑袋一跑去同先帝爷求情，孝明帝就这么孤苗，还指望他承继太庙香火，不会对他怎么样，怕是小祖宗边所有人…自然包括他…全都要死。约莫从那时起，他就养成了欺君的习惯，直到现在。杨玉除生在天下最的时候，那时节人吃人都是常事“罪”字没人会写，只写个“活”字。

可惜陛下亲政后连着几个决定，挑起了不同官僚派阀的错抨击，虽都被中书大人下，但从迟凤钧离京伊始，陛下便对治理国家彻底失去了兴趣，目光所注，不这方小小皇城，也差不多是从这时起，埋下而今帝后失和的。

只教不练，连日都不敢让他多晒，莫说把式，约莫连能挨上几下的结实劲儿都没能练得。当年昭信侯还在京里时，镇日带着他，叔侄俩打猎、踢球，微服皇城找人打架、偷看漂亮姑娘洗澡…

下。

同车随行的杨玉除明白皇帝的心思，原本以为今儿应该也一样，岂料圣天一路只拿乜着他，青白的瘦脸上挂着一抹莫测似笑非笑，瞧得他心里直发，偏又找不到话，只得小心奉承着这位天爷爷小祖宗，祈祷他别又转着什么奇怪的念。

这下惠安禛反倒不敢再提选女，除担心招惹言官，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陛下的情况，不宜沉迷女，有害心。

“…带他们来罢。”惠安禛眉心，摇甩去疲惫之，明快地下了命令。他衷心希望皇后娘娘赶回銮，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车奔驰在城北甘坊与承业坊间的铺石上，发喀哒喀哒的击蹄脆响。

他懒去理会这些无稽之言，也不觉得这样的形象有助于理禁，烦心的事已经够多的了。来不及假寐片刻，叩报声又在门外响起，一样是没京的王公贵族，一样带着貌女，一样连之前有多少人铩羽而归都不打听打听，又或早打听清楚了，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的例外而已。

倒不是对先帝爷的安排敢有微词，只是觉得陛下也不是小孩了，当可自挑几个看得顺、能讨心的女，享受享受人生的乐趣，无碍圣治清明。

杨玉除听到各言，其中多数信誓旦旦，保证昭信侯不了城东宣威门十里，必定血溅五步，永远也到不了他的东海封邑。

先帝若多活几年，此事怕就不是揶揄而已，极有可能成真。为此惠安禛笑不来。陛下登基之后，他曾想过得几年，天下大治，再来联系几位相熟的官员，让他们面，奏请选女。

啥事不宜就专拣啥，那时杨玉除一旁跟着，从不觉得太小祖宗是苍白脸瘦的。那时他驰佩剑攘臂大笑，虽然天真，但很讨人喜。但先帝爷不喜昭信侯，打发了他去东海。

他老人家若能多享几载天年，不定连女也都一并选了…虽没人敢在素有铁之誉的惠安禛面前说这个笑话，但他知它。

拖着拖着，不知不觉也过了好些年。惠安祯生得魁伟雄壮，眉压，不怒自威，从外表完全看不是阉人，里外都有言传，说他是不世的手，还有人绘声绘影地说，太祖武皇帝私下传授过他功夫云云，便是放江湖，也罕有一合之敌。

这事乍听像则传世佳话，杨玉除应该激涕零，等待一个效死以报的机会，但定王并未从此特别待见他，以致机会始终遥遥无期。

这条路是承宣二年修好的，独孤英当时亲自来过这里，那是他登基后一回离开皇城莅临民间，百姓伏、山呼万岁的景象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他一回乘车经过时便认了这里，一路都没放下过吊帘巾，看得神。

独孤英今年才二十五，算的还是虚岁，但就跟所有累世富贵的二代祖一样，骨里透着一虚…

虽学过刀剑枪弓等各武艺，但天下已在先帝爷手里靖平，再没有打仗的必要了，有哪个蠢教席真敢折腾未来的圣天？

独孤英小时候贪玩，被毒蛇咬了，那时背着他从城外跑回王府求医的，就是杨玉除。事后独孤容召见，才知杨玉除替世伤，也中了蛇毒，一路奔跑毒气上窜，差丢了命。

问他何以如此，杨玉除咧着麻未退、益发丑怪的嘴勉力笑：“…才是三…三脚蟾蜍，不…不怕蛇的。”独孤容才知他的外号，赐名“杨玉除”父母不详、连姓都没有的阉人遂沿用至今。

他活到十几岁上，杀人放火掳掠，算没过的比过的快，谁知天下又变了。为求活命，一是罪的少年索割了自己，讨碗太平饭吃。因不好样又猥琐，皇城不要，最后是定王府收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