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彦之听他着嗓，扮双簧似的代策影说话，声音却很年轻，省起那莫名惊惧已褪，觉识不再受扰控制，重又能记忆思索。

胡彦之辨不他的模样，只记得那杆满各式童玩的草扎，依稀还搁在那人脚边。（是…是他！那…那货郎…）那人似随手取了张纸面，着竹儿一遮脸，胡彦之压力大减，余光里其廓似乎清楚些个，然而每一凝目，莫名的恐怖又将他攫住，什么也认不清，什么都留不住。

紫龙驹顽昂颈，却本能退了几步。与胡彦之四目一对，灵犀遍照，仰天怒咆，掉而去，愈小的影却未消失不见，迳于远驻足，像要把此间一切牢牢印在脑海里似的，便隔里许黄沙，仍能觉那炽电般的豪烈目光。那人拊掌大笑。

传音密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丝灵随即雾散烟消，狼藉的大路边上再搜不着那人形迹，只余惊人走，恍若未存。朝门的官兵总算赶至，气虎虎地压制现场，见模样可疑的便勒令趴下，逮那纵逞凶的狂人。

那人舍了草扎迳起，手挥细杆，状若回风，杆黏了张猪腰似的半面，长宽约只遮得成年人小半张脸，却有颧额鼻梁的细致起伏，居然是张巧的丑面。

“…你的，很厉害啊。”他试图辨别或记忆那人的声音。然而，经无数人调教、涉诸般奇机巧，胡彦之恃以闯无往不利的见闻智，此际便如一只咬死的机关，丝毫不起作用。

惊惧既不知所以，又何能不惧？凉彻的过他发冷的面庞，隔着制滥造的哭丧纸面，那人发意义不明的声响。胡彦之意识到是笑声。

策影甩了甩脑袋，仿佛在清醒的一霎间，忽明白敌之所在，息虎虎地转向那人，还迈步，前却不由微屈，颤抖的雄躯持续拉锯着力与意志，汗血迸如雨下。（不行！这厮…非是我等所能抗颉…走！）

胡彦之不动声扛起草扎，扯落童玩香上的彩绦束发，趁烟尘迷，以擒拿手法绕一名量相仿的汉，三两下解落长褙箭衣，倒着顺序反面穿好，信手将昏转向的汉，往一队风急火燎似的兵伍里推，又从旁勾了草笠上。

背后响起官兵怒叱，人们循声聚拢围观，变装成行脚货郎的胡大爷则向左右陪着小心，退了接受城盘查的长龙里，谁也没觉不对。

老胡想起幼年上真鹄山时，每一个凝着漆黑的窗棂外或衣柜里的夜晚…你知里有着什么，甚至期待里有什么。迫自己睁等待什么现，以便在真有什么的一霎间求得解脱…

杆底苏轻摇慢，杆掠过一抹斑斓铜光，显非草扎上的纸糊劣货。胡彦之本撑起，惊觉周汗漓，直似底捞，四肢酸乏，不逊一场恶斗。

…看来狭舟浦的鳄群大阵，也是那厮的手脚了。这到底是奇术抑或武功、何以可能，青年全无绪。但来人本事奇大，平生仅见，却是毋庸置疑。神秘来客的目的，究竟为何？

若什么都没见。

耿照同他说过的，面对灰袍人的那恐惧无力，应约如是。即以小耿的描述，胡彦之亦知两者间有所不同。

灰袍人能任意限制他人行动，令内功外功俱都失效，这人却是唤醒包括飞禽走兽在内，一切活内中最层的恐惧。非是什么实存的恐怖形，可以对抗、可以遗忘、可以延伸消解，乃至说服自己勇于面对，而是纯然的恐惧自。

“策影…走！”胡彦之不确定自己有无声，或仅于心底呐喊，但原本旁若无人、发狂般与鸟扑搏斗的大蹄兽突然安静下来，染血厚鬃耷黏着，缎一般的乌亮光泽起伏惊人，益衬龙蟠也似的虬结肌，比麻绳还的血一一的，带着狰狞迫人的旺生命力。

挣扎间那人已行，持杆扬了扬丑面，模样十足懒惫，宽肩窄腰的背影看来不甚，比例分明是少年，不知怎的有很熟悉的觉，非是依稀曾见，而是此前才见得，只是其中关连太过突兀，思路一下飞之不及，悬在半空。

“好个通灵畜生！”他的声音中满是佩服。“这便教它试了我之范畴。瞧瞧那双带杀之…它在威胁我哩，像是说：”老认准你啦，什么蠢事，天涯海角也不放过你。

“不愧是来自天镜原的异，或可迷惑，却难驯服。”胡彦之灵光乍现，明白在这不知何以、范畴几何的恐怖境域里，策影是除那人之外，唯一不受惊惧所攫的存在。那人的手段或能教策影狂怒失据，却无法如压制自己那般，完全控制住紫龙神驹。

（这影…到底是谁？我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我记住你啦，胡大爷。你和你的都是好样儿，今日多有得罪，咱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