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也猜想崖下有缒降机关，才豁命一，但很快就发现不对：穿层层白霭后，但见谷底一片平畴，哪来的缒绳竹篓？一声尖哨，随即九重天外响起刺耳禽唳，震得他气血晃动，一片乌云遮住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这也是七叔反对带上崔滟月的另一个原因。崔滟月留在这里是麻烦，但萧谏纸那厢还需要他舍命相救。“迟了，神仙也救不了萧谏纸。”老人没工夫同他打暗号，沉声：“得用最快的法才能救。快走！”

禽看似被妖法变大的鹰隼，两条比庵堂里的方还，他毫不怀疑这型骇人的扁畜生能抓起一犊。

崔滟月拿离垢当盾牌，偏转斧刃，刀气全被弹开，忽听巫峡猿：“如非胁下生翅，下山至快也要一刻。柳蝉，今日这个跟你们是栽定啦，趁早服，改投明主，‘权舆’用得上你。”

至此，崔滟月确信长者游刃有余，听远方一声禽唳，想起在屋那小半块青空当中，曾见鹰鹞一类的黑盘旋，把心一横：“罢了！长者于我恩同再造，便要我命，我也认了。但愿我如苍鹰一般生翅膀，方坠得幽谷千仞，犹可保全！”

呼啸的空气里挟着一兽臭，似雨天鹤舍的羽异味，却比崔滟月嗅过的要烈百倍。崔滟月无法在忒短的时间里，综合、分析这些光怪陆离的信息，于是他忍痛抬，用双确认是什么救了自己。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自是谷中酣战，不萧谏纸得援，权作牵制。况且崔滟月的火元之，是巫峡猿为他植脐中，下虽像是一回见到巫峡猿的面，谈不上什么瓜葛，但崔公素有优柔寡断、易为情困的病，万一巫峡猿讨起人情，莫说战力打折，反成累赘亦未可知…

黑布之后刀气旋扫，却来自不同的方向，有轻有重、或疾或曲，老人以极小的动作闪避，总要到及前才微一侧首、半转，虽说是手足残缺气血衰弱，不多费气力，却给对手极大的压迫，益显不可测。

庵堂，左掌终非惯用，一时无功，打了个手势“溪虎”掠黑布，眉刀迳取老人，使的是只攻不守的舍刀法。

将离垢系于背上，也不回冲庵堂，闭目咬牙，虎吼一声，大步跃云雾中！巫峡猿未料老人这般扎手，更没想到崔滟月愚蠢如斯，自行悬崖，灵光一闪：“不好，莫非他预制了攀索之类的机关，藏在崖底？”

脚完好之人，何以有这般捷的手。所经诸皆分，无有余幸。崔滟月愣得片刻，才意识到那一激尘是快到失形的刀劲，虎吼：“…长者！”

斧刃旋扫，挟骇人火劲卷庵堂，蛛丝、草屑…连落尘都化作火星飘散，转瞬燃尽。七叔自赤发青年侧搂膝过，离垢补上位置，砸散一抹锐薄刀劲，刀之人没于黑幔，依稀见得脸上了张虎形面，却连形、服都没能看清。

七叔手里的残杆一晃，倏忽穿刀风，戳中溪虎左肩，势太急，溪虎哼都没哼斜斜摔，犹如失控的陀螺。巫峡猿藉机掠过两人畔，穿庵堂，直扑崖际！后，老人并未追赶，好整以暇圈起二指，衔中，带着一抹隐晦笑意。

禽浑羽泛着铜铁般的光泽，爪喙倒与寻常禽鸟相类，兴许年月已久，骨角覆着厚厚灰质，其上又有无数刮痕磨损，斑驳里带着一原始的嚣悍，只尖端锐如铁钩。

冷不防右臂一痛，仿佛被钳了一只大的磨利铁钳，钳牙几乎夹弯他臂上的煆炼甲，将甲片、棉衬、锁环等全夹里…

（溪虎…难是胤铿？）老人摆脱命的快刀，起时巫峡猿已不在原，布幔后形影晃叠，不像要退走的样，却也没敢再撄其锋，意在观望。

音喑哑，呼略有不顺，显然还记着右掌那痛彻心肺的一记。明知攻击无用，刀气未曾稍停，劝服的内容更是不不类，牵制的意味厚。

然后他看见一只大的爪。巫峡猿呆若木，看大的异禽像抓小般，拎着崔滟月浮云海，拍击着翼展近两丈的铜翅膀，盘旋一周，倏又俯没云中。

崔滟月还再战，被七叔单臂一扯，搡向门外。“来得及！你跃下山谷便是，我留了条路给你！”以足尖挑起半截栏杆，信手攫住东旋西扫，刀气削得木屑飞溅，始终难越老人前。

崔滟月跃悬崖，急速跌穿云雾，一层接着一层，看得见却摸不着，沾得脸凉，犹不及心足底之寒。

不再下坠，凉凉的云雾掠过面脖颈，直到升云面，复见光明。翻涌的云波上，投映着一只大的影，传来“泼喇”的扑翼震响，云狼随之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