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发自真心，并非客。若不是刁研空废去聂冥途武功，留他在越浦衙门的牢里，光凭吴老七拉伙急就章的天佛图字，耿照心中不无忐忑。刁研空一怔。

两人随意一挥手，各自了然于心。耿照忍笑步棚底，收拢纸伞，长揖到地。“前辈久见了。今日再聚，仍是承惠许多。”

我有一名师兄，只要走近佛门古，便会血如沸，耳中仿佛有千佛梵唱，庄严无比，致令他不由自主跪地呗赞，难以遏抑。每见他作此异状，于附近好生挖掘一番，必得宗门之古遗，屡试不。”

看来这跑堂小厮有欺客的病，得亏掌柜能治，否则闹将起来不知伊于胡底。耿照心中叹，伞刁研空，两人各撑一柄，缓步走雨中。耿照原本打定主意，再与老人相逢时，定要向他讨教“白拂手”的要秘诀，谁知短短数月换星移，此际请益武功已非他心首虑，玉匠的来历、何以屡次手相助、今日缘何至此…

耿照听老胡盛赞此间大厨的手艺，此际总算领教一二，不惟借献佛，也想藉机略解馋虫。岂料刁研空歙动鼻翼，八字眉帚垂得更苦，合掌：“老朽饮清淡，也不喝茶，每日一餐，今日的份已吃过啦。小兄弟要吃，老朽瞧你吃便了。”

急得声音都了个尖儿，异常亢。耿照心想：“原来这人是不文居的掌柜。”见伞无甚特，只油竹柄末以发黑的红绳系了枚小小竹燕，雕工俐落，颇见灵动。

“承惠？没有啊。”自怀襟里摸个小布包，里裹着两枚玉坠、一枚扳指，以及一条珠串，纵以耿照对玉的有限认识，也能从温饱腻的和光洁无瑕的泽上，断定是上佳的羊脂玉。

耿照听得全无，微苦笑，只得说：“那我陪前辈走一走。”刁研空了，又：“我的伞被方才那位大侠借走啦，他会不会还我？”难怪他溜得忒快！耿照几倒，心中将老胡骂上一百遍，只得向店家借伞。

像刁研空这般隐于市井的世外人，与耿照并无利害系，没必要于此事上撒谎，但耿照实在无法接受他为找一个人，在越浦里闲晃几个月，没有查访、毫无线索，光凭“缘法若至”岂能称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前辈的师兄，怕没有八九十岁了罢？耿照打从心里同情起那位老先生来。然而此说并不难解，如碧火神功初成，先天真气亦有灵觉，耿照不知被这神妙的应救过多少回，料想佛门之谓“神通”其理差堪仿佛。

那瘦小的跑堂少年知耿照不是普通百姓，恐怕是大有份之人，满面堆笑，言语应付得滴不漏，然而绕来绕去，不外乎“大爷坐会儿尝只腾腾的火烧这雨约莫片刻就停”意思就是“不借”得耿照都想掏钱同他买一把，了结这穷极无聊的虚文往复。

正僵持着，隔间布帘掀开，走一名面目青白的中年人，凤目上挑，乌眉斜飞鬓，五绺长须飘飘，只差眉心一竖红剑印，便是劝世图绘里常见的冥府判官，双手捧过一柄旧伞，和声：“典卫大人请用。”

耿照称谢接过，才发现他双手尾指的指甲又尖又长，泽莹如玉贝，毫无纳秽藏污之，洵为殊异。那跑堂的小厮瞥了一，突然瞠目叫：“咦…掌柜的，那、那是我的伞耶！”

虽非价值连城，难保没有什么特别的纪念意义，本婉谢，掌柜却眯起凤，冷冷对小厮：“对客无礼，饶上一柄旧伞略施薄惩。再要嚷嚷，就罚别的。”

这些疑惑恐怕是更亟需解答的，但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问起，反倒是一贯颟顸的老书生先开了。“小兄弟听过‘神通’么？”“晚辈识浅，请前辈赐教。”

显然这“别的”要严重许多，小厮不敢再说，嘴一扁脚一跺，闷着冲厨房里去了，长柄茶壶铿啷啷地一路磕撞，茶客们无不缩扭避，罕抱怨，有几个明显憋着笑，敢情铺内经常上演这戏码，熟客早已见怪不怪。

忍着嘴角搐，满怀激地收下布包，恭敬：“既然如此之巧，今日我请前辈喝茶。”不文居的厨房里传阵阵葱火烧的诱人焦香，偏又困于淅沥雨幕，透之不，煨得满铺鲜。

朱雀大宅的便已十分舒适，但在老胡看来，女的酥雪毋宁才是绝佳的枕。他既不曾批判耿照那理也理不清的风债，少年对义兄今宵于何酒醒，自也毋须置喙。

“佛门武功练到一个境地，会产生奥妙微的特殊应，难以言说，觉却十分真切，有的是知危机杀气，有的则是觉察特定之。

“我尊夫人所说磨开石壳，将其中所藏玉髓，碾成了这些。”刁研空：“当时未请教小兄弟的大名，老朽在鬼市等了两个多月，不见贤伉俪大驾，只好揣着在城里四走动，料想缘法若至，必能再遇。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今日又教老朽见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