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有这等生杀予夺的大权力，世人恨你惧你，常除之而后快，岂非理所当然？”这么一想也是。

恩德的病眷为颜大夫搭建的医庐取名“偏羸堂”远远不是现在风雅的模样。君并不知他的师父，是什么时候的血甲门，以颜元卿的，实是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汝不犯人，人亦犯汝，否则惠生谷外，何来这些求治的江湖人？你在家中安坐，祸事不定何时，便从天而降，坐以待毙，不如将世人玩于掌之间。

“…因为，他们应当这样。”随手将一陈旧的手抄经卷置于桌，都没多瞧一下，彷佛是甘草、枸杞之类，不值一哂。君瞥见封上写着《父母恩难报经》，果然是随可见的佛书善典。

颜元卿六岁就被卖与豪门作侍童，本不是什么面，只是主家门第太、主人地位甚隆，边的僮儿自也受了及乌之惠，多识江湖、庙堂上的绝人。耳濡目染，不惟从主人习得一医术，成年后自立门，在儒门内外的地位也格外不同。

看着笑咪咪的大夫，懵懵懂懂的君似乎明白了什么，迷惘地了。“本门中人，历来潜伏于武林各大门派，有时帮助猎人狩猎猛虎，有时，也会暗推一把，令猎绝于虎。

这血甲门是什么怪异的派，居然连功夫都可练可不练？“本门之传，只有两项。到了，便是彻彻尾、正苗红的血甲门人，对得起列祖列宗。能贯彻此二者，无论你用什么武功，乃至丝毫不会武功，本门列位前贤都不见怪，只会打心里夸奖你能，化用万千，不拘一格。”说着，扳下竖起的两指之一：“其一，是‘血洗天下’。”

“血…血洗天下？”这怎么听都极不对。“没错，血洗天下。”大夫不厌其烦，慈蔼解释：“人尚争，弱，与野兽无异。

祭血君的师父──也就是上代君──姓颜，叫颜元卿，自取了个好听的浑名叫“问师觉病”援的是“觉病当宜早问师，病难疗恨难追”的冷僻诗典，谦称技艺疏，不过是久病成习，略涉悬痈而已。鲁的江湖汉记不住这般文诌诌的名儿，都叫“医王心药”据说其人不怎么开方，病人本吃着什么，就让继续吃，颜大夫只消同你聊聊家常，问些不着边际的事儿，病创便大有起，在东海儒脉之中，也是号响当当的人。

君还没搞清楚什么是血甲门，到这儿又蒙了。平日练功，大夫让他扎拿桩，哪一步不是规规矩矩，毫不虎？武行里的诸般规矩，如“不窥传艺”、“尊师敬祖”云云，更系桥是桥，路是路，半不得稍逾。

“本门的武典，数百年来散佚一空，剩下的，全在这本手抄经里，说好听是去芜存菁，讲实了，不过是以暗语录于佛经夹行间，就绰绰有余的程度。如‘破魂血剑’这样的功夫，就算你最后没能学会，也不打。”

来，是武林黑白两俱都不容的公敌，一旦份暴，不止要死，怕将死得惨不堪言，枭首绞颈什么的，都算是客气了，凌迟剥亦若等闲。

再加上颜元卿颇为争气，昔日的小小僮儿颜墨九遂脱胎换骨，以“医王心药”之名传遍武林，有一、二十年的辰光，江湖治沉痾久症，非颜大夫家门不──那时一梦谷还不叫“一梦谷”

杀戮越盛、血腥越多，不在猎场里的员外就越没有人想起，你如同披了隐宝衣，无一不可去，无一事不可成，你想教谁死，那人便无生路。你想令他飞黄腾达，攀至人生巅峰，再令其败名裂，犬死旁，也就看你喜。

隐匿伪装，死里求生，一向是血甲门人的拿手好戏。血甲门赖以长存的，从来不是“破魂血剑”遑论毒功医术，而是时时警戒毫不放松的惊惧之心。

君从煎药打杂的僮儿起，在颜大夫边待足十年，读书练武兼学岐黄，其它僮儿来来去去，有时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人，问起大夫，都说家里有事，连夜返乡云云。一直以来，君只知他是惠生谷偏羸堂的“医王心药”直到某晚，慈祥如父的大夫将他唤至跟前，郑重地对他说。

“我们这一派，叫‘血甲门’。过了今晚，此生你在人前，都不能再提这个万儿。本门中人一旦漏份，将死得惨不堪言，世人不会听你解释，视你为洪恶兽，非除之而后快。剥拆骨、刺血剔，且看你的造化。”

“这…这又是为何？”君简直胡涂了。大夫救人无数，是那些江湖人中的生佛菩萨，礼拜尚且不及，怎能残忍杀？大夫诡秘一笑。

猎人狩猎，不免折于猛兽之，你几曾见过山下求购兽虎骨的员外，被老虎或猎人死的？“若能抉择，老虎、猎、员外郎，你想哪个？怎么想，都是当员外比较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