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胡彦之一离开新槐里的大杂院，赶赴约定的集合，由符赤锦中得知金环谷人去楼空，连帝窟宗主漱玉节亦未随她前来，五帝窟…

小伙计“咭”的缩颈一笑，蹦了厨房。不文居虽是小店，在老饕间却颇有名气，胡彦之落脚越浦时，每日至少留一顿来此间解决。店后掌杓无名无姓，只在油腻腻的隔帘写上“君远”三个大字，无数豪门富、酒楼名店亟招揽，连人都见不上一面，十数年倏忽蹉跎，才渐没了捧金挖角的辗韫。

“您饶了我罢，胡大爷。犯得着死人么？”“陈三五，你这话不地。”胡彦之也给自己斟满，嘴里刁了只火烧，稀哩呼噜地边吃边凉，一咬下，不止白芝麻酥迸碎一桌，只用葱、盐、少许胡椒调味的后馅挤金黄的，滴落鲜的膏脂香气。

有的为免官差疑心，来后也不忙着走，在街角瞎晃，只是不时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又不像是随意消磨时间。

东方将鱼肚白时，老胡终于等到了人。陈三五是独个儿来的，比起其它人算是晚的了，他呼一白气，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抓散额发掩住金印，正缩起脖颈要迈步，便看到街角篷下的胡大爷放落陶杯，冲他挥挥手，指了指对面的长板凳。陈三五愣了一下，二话不说掉就走，恰见小门“咿呀”又开，放三名腰系青带、面上亦有金印的彪形大汉。（糟…糟了！〉陈三五略微回，余光瞥见胡彦之笑着起，叉腰摆手活动骨，双手圈嘴作势要喊，心中“喀登”一下，赶抱臂低，快步前，来到桌前拉开板凳，乖乖落座。

但在此时舍弃翠十九娘，就算非是失着，也是一步不怎么明的臭棋，他宁可相信鬼先生在过把恶作剧的癖瘾后，仍安排了厉害的后着接应十九娘，果然在大杂院附近兜了几圈，找到十九娘逃亡时匆匆留下的些许残迹，无一例外地在中途断了线索，索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来了城尹衙门等待。要不多时，府后的小门“咿呀”一声推开，提着火的衙差撵几人，都是在新槐里大杂院束手就擒的金环谷豪士，想是盘问已毕，与拐女案无甚牵连，只被缴了兵刃暗，当释放。

况帝窟五岛的注意力放在即将到来的大位争夺上，漱玉节若于越浦盘桓，黄岛乐得连夜开，提早回土神岛准备，白岛薛百胜亦然。往好想，至少她们不会掺和来，若能劝退漱玉节，七玄大会便少五帝窟一支。

但在这一局的较量上，恐是鬼先生稍胜一筹，不仅让老胡这重重的一击打在空，还趁机遁台面之下，玩起敌明我暗的把戏。

胡彦之远远看着，举杯支肘，极其自然地掩去半张面孔，眸中迸光，笑观察。过不久又来几拨人，一样是绝不谈、分批离去，方向四通八达，居然没有两批是重复的。

这拨共七人，被衙差们鲁地扔小门，只一人朝地上啐了痰，旋被伙伴拉住，一行人连一声谈也无。

嘿嘿两声，搓手：“这下没人来抢啦，快叫厨房给大爷上一大盘葱火烧，炒几碟鹑兔鸠鸽之类，再来坛白酒，一会儿胡大爷要款客。”

说这些绿林的鲁汉，手上功夫不说，个个骂得一污言秽语，受了官府的气又还手不得，少不得骂骂咧咧，讨个嘴上便宜。

“来来来，吃只火烧喝酒，趁！”胡彦之拿起一块烤得酥脆微焦、面香扑鼻的葱馅烧饼递给他，往他桌上的空碗里注满了酒。“一会儿我让厨房酱烧两只猪蹄，再给你下碗细面，去去霉气，啊？”陈三五拿着火烧，发呆片刻，叹了气。

他们定是移转到另一，所在更隐密、积聚更富饶…问题是：三川之内，哪有一这样的地方？而鬼先生的计划，竟连十九娘也瞒着。当胡彦之以“谷城铁骑将袭击金环谷”威胁时，她底浮的惊慌失措异常真实。

起码黑岛漱家立场已不言可喻。黄岛何君盼虽未面，曹无断既不能带回金环谷针对帝窟之确证，单凭一面之词，便要黄岛对上金环谷、乃至隐藏于背后的狐异门，不应过于乐观。

他早猜到鬼先生不会信任这玩也似的妇人，那个人打从骨里轻视他人的信任，所有仰望他、依赖他、对他全心付之人，就像一支支丽的瓶，收集摆饰，那是普通人的嗜好。

鬼先生的乐趣，是先教会瓶七情六五知觉，再把它摔得粉碎，听它濒死的悲鸣，问问它作何想…

老胡着陶杯想了一夜，对兄长的盘算毫无绪。如此轻易放弃金环谷的业，除非有更大的好，否则无异于自断手足。

“没见识！这不就听说了么？”胡彦之一本正经。“而且怎是我坏？要说也是镇东将军坏。他坏到能把坏人变好，把骡生生变成了，这要有多坏才办得到？坏透了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