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凝神，忽听篷车内一人峻声：“辅国，让我下来。主人家便要现，咱们登门是客，不能瞎坐着。”

“也让他们走。”萧谏纸的目光仅在院生上停留一霎，淡淡移开。“两个时辰之后，此地候我。”院生们不敢违拗，俯应和。

可您不能这样啊，这些钱好生斟酌，够一家老小吃上月余了。我等为官也只靠一份薄俸，禁不起这般要。”

萧谏纸疏眉冷哼：“你还认真考虑啊！不准再打了，造这木鸟的费，你我五年的俸禄加起来都不够赔！你要想告老长居这覆笥山，我给你写奏摺，犯不着这般痛下决心，断了回之路。”

谈剑笏一凛，长穿帘幔，将辕座上的老农遮于臂后。不及开，一抹乌影已自林梢掠下，直冲车，型与鹰鹫一般无二。

这下连谈大人都懵了。敢情真不是为钱！可世上，哪有什么妖怪？灵官殿中“幽凝”妖刀大杀四方的情景，倏地涌上心，谈大人犹豫了一下，决定收回前言。

老农目瞪呆，仰望谈剑笏的目光陡地充满敬畏。难怪大人不怕妖怪！这是…降辟邪的神术啊！谈剑笏不敢大意，林间充斥单调呆板的鸟鸣与扑翼声，这木雀的数量还不知有多少，若藉雾掩来，又或腹中藏有火毒药一类，委实教人疼。

谈剑笏还待相劝，老台丞却仿佛预知他的反应，冷：“接下去的路，有你帮推椅便是，用不着别人。”

正与他推搪着，老汉突然杀猪般一叫，颤：“来啦！妖…妖怪来啦！你、你们听…你们听！”谈剑笏内功湛，若有人掩至，绝不能毫无所觉：听得片刻，才发现是鸟鸣有异。

风光甚是宜人，怎地短短十里，天地仿佛变了个样？“噫”的一声，车又停下来，驱车的老农回哀告，皱的老脸上甚是白惨，仿佛忍惊惧，已是魂不附。

正是埋皇剑冢的老台丞萧谏纸。谈剑笏都大了。台丞双不便，若离车，必成标靶，届时群雀齐至“熔兵手”纵有惊天之能，也没有悉数挡下的把握，赶劝解：“台丞，敌人的数目不明，待属下清场来，您再下车罢？”

见得这般栩栩如生的造，谁能不信世上有？没等谈剑笏回神，又一木雀“泼喇！”穿雾，迳朝车俯冲而来！谈剑笏想起“寒鸦抄”的作用，哪敢让它飞近？饱提真元，隔空一掌，那木雀被劈得翻转弹开，落地前“轰！”燃起烈焰，哔剥作响，鸟的铆丁与其他金无不熔烂变形，竟还先于熊熊燃烧的木制胴。

岂料老农将先前收的钱，一脑儿回他手里。“大人！老汉真不是为财，再往前与曹无异，有去无回，要老汉舍了诸位独回，又恐伤德。请几位回罢，老汉载诸位一程，分文不取。”

这一路榆甚，虫鸟不绝，此际鸟叫声中却有刺耳的刮声响，音调呆板单调，宛若蜂鸣。

萧谏纸冷：“不如放火烧山，也好清仔细些？”谈剑笏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满山生灵俱付一炬，委实不忍，心想台丞这杀也太雷厉了些，虽说台丞总是对的，但少伤命也没错，回禀：“台丞，咱们快些走也就是了，山中草木禽兽甚多，一把火烧了，未免有伤清明。”

此际打开再瞧，只余三两枚制钱，碎银还有小半块，不觉有些火气，掏与老农：“知您哪营生不容易，我家大人亦无榨取民富之意，都尽给了。

“老大人真不能啊，再往前走，便回不去啦。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儿，老汉家世代都住在山脚下，村中走这雾里、没再回来的，光两只手都数不来啦。真不能再走啦！往前有妖怪的啊！”饶是谈剑笏好脾气，也不禁蹙眉。这话打二十里前他就听了，近十里内大雾骤起，那老农胜似念经，每一里便要饶上一段，谈大人莫可奈何，只好解往老汉手里添儿。

到得前，赫见是只周布满铆钉合胶的木鸟！谈剑笏在利署见过火“寒鸦抄”的试作，即于木鸟上装满火药，以弩，有例在先，故吃惊的程度远低于抱念佛的老农民。待那木雀“泼喇！”

谈剑笏讷讷收招，心想老台丞目光如炬，他的话多半是不会错的，赶唤随车的两名院生抬下椅，亲自将老台丞抱上去，给了碎银打发老农回去。

谈大人一听，顿时心怒放，面上却不好显，轻咳两声，对院生挥手：“你们先陪老人家回去。两个时辰后来此候着，沿途小心。”院生四目相觑，心想：“台丞不是才说过么？莫非话中有话？”

在前昂起，俐落地拍了几下翅膀，踅半圈又没雾中，谈剑笏才瞠目结，一句话也说不。（简直…跟活的一样！）难怪附近的百姓要说是“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