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弓可是个技术活儿，有这份能耐的，十有八九不致沦落绿林，六扇门里倒有不少公人通此。值得赌一赌，他在心里盘算。匪首沉默片刻，才：“既然官爷这样说，咱们便不客气啦。”

在场同僚中，靖波府校阅厢军的赵予正在神武校场学过几年武艺，擅使鞭锤斧钺等重兵，喝醉时常嘘往日在军旅如何受到重用，上有意送往狮蛮山云云，若非睡了直属长官的老婆，早已是镇东将军麾下大将。

敢杀官差的不是没有，但在整个三川之地布满镇东将军的军队、正铺天盖地巡山之际，于山哨明目张胆杀害翎公人，简直跟朝将军的脑门撒没两样。衙差们惊得呆了，片刻后才有两人“恶”的一声，掉奔至溪畔呕吐，林中响起零星的讪笑。

衙差们听得振奋起来，攘臂附和，一时声势颇豪。那人笑：“回报之人在此，官爷们别生分，一块儿亲近亲近！”呼的一声掷一，形如圆瓜，落地连几匝，张眦目、血犹未，竟是景山的人！

吴老七右手握拳，以手背压嘴，仿佛这样可以压下涌至间的酸，没敢藏在腰后的短匕，同时注意到对方的人数比想像中少。

那人笑：“我大东川七堡八砦九联盟万儿众多，官爷问的是哪一路？”为首的官差面微变，兀自笑：“你真有忒多人，犯得着押──”后的“人质”二字尚未，但听林间窸窸窣窣，乌影幢幢，怕无上百也有几十号人了。

怎么他们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天，竟不知摸一土匪窝里？吴老七勉力抑住牙关敲击，唯恐同僚胆气一寒，休说什么农女、典卫，悍匪们蜂拥而上，一家伙全宰光，大声：“你们…

绿林好汉不招惹煞星，遇官差能避则避，如赤炼堂这等称霸的大黑帮，更是索投到镇东将军麾下，洗白了祖宗八代，摇一变成为正七大派。迄今犹以“黑”分自居、旗帜鲜明与所谓“正”作对的，放东海不过寥寥山。

会被梁同选为私宅守卫，这票官差在越浦府衙中算是手不恶的，景山虽矮小，一手朴刀使得泼风也似，若非架不住人多，应不致丢了脑袋。

吴老七瞟了一趴在溪畔呕的赵予正──这厮正是方才冲到溪边呕吐的两人之一──发现他离石隙间的漂木极近，伸手可及，显有图谋，又增几分信心。

吴老七伸长脖仍看不清来人形影，机警地守着地上的男女不敢动，悄悄反握腰后的匕首。“官爷休忙，咱们弟兄也没别的念想，只消把地上二位来，大伙儿清平无事，岂不甚好？”

农女一颤，似是钢刀贴颈，哆嗦着踉跄前行。匪行林翳，是名疤面独、形魁梧的虬髯大汉，一短打半臂，草鞋绑，腰跨长鞘，不似山贼肮脏褴褛，倒像是上常见的江湖客。

林中静默了一会儿，忽然爆笑声。那人笑：“这位官爷，你当大伙儿是第一天来混，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儿么？乖乖把人抬过来，要不，地上那位爷便是诸位的榜样。”

＊＊＊在东海，寻常绿林好汉便不买官府的帐，也甚少与官差起冲突，盖因慕容柔手段雷厉，万不慎把事情闹大了，郡县父母官上报靖波府，这位镇东将军一来绝不姑息养，二来不讲什么江湖规矩，发大兵压碾而来，该擒的擒、该杀的杀，全无情面可讲，比土匪还氓。

林翳中透一把豪嗓音，听似一般绿林人。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衙差们欺他孤一人，也不在乎农女死活，大声：“你的！大爷升官发财的门径，哪一路的人敢要？”

你们敢袭击官差，不想我等早已派人回报，谷城铁骑转及至，有的别跑，同镇东将军斗上一斗！”

同她后之人围住。

那笑声太稀落了，对比他们目无王法的嚣行。这也能说明他们为什么要押质。比起农女，景山毋宁是更好的人质，但他们拿不下景山，只能杀了他。

吴老七抓住话柄，摇：“是你们杀了人，可不是咱们，谁信得过你？不如两边对对扳儿换个位，人归你们，路归我们。急了鱼死网破，谁也没好。”那人笑：“敢情这些粮秣家生，官爷们都不要了？”吴老七咕哝：“哪有命值钱？”

回见前方同僚纷纷扭，视线俱都集中到了自己上，省起此际已无人发声，莫可奈何，只得着：“官爷当这个差，没想拿命玩。这样罢，你们且退下山，少时咱们把人抬下去，要怎么着随你们，且让条路给我们走便了。如何？”

林中匪寇又是一阵哄笑。这回吴老七听得更明白了，算上说话的那个，林中决计不超过十人，除非树盖之中另有弓手潜伏，否则两边在人数上是五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