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思谋所图，则与李斯大相径。

及至咸发丧胡亥即位，赵的权力运筹已经自觉游刃有余了。

非但欣然赞同了二世胡亥在即位大典上唯一的一封黜诏书：罢黜蒙毅，擢升赵为郎中令；且又以举荐之法，送给赵一项更大的权力——申明法令之监法大臣。对李斯而言，此一举两得也：一则换取赵支持自己统政，二则搬去冯劫这方石。若非如此，则赵不会支持罢黜冯劫。自然，并非赵与冯劫同心，而是李斯与赵都很清楚，冯劫的监政之权对李斯的威胁远远大于对赵的制约，再以那个对李斯几乎是唯命是从的皇族大臣嬴德代替冯劫，则朝政格局有利于李斯甚矣！

至于丞相政令直达郡县，则是李斯的摄政基所图。依照大秦法政，开府丞相的领政权依旧有一层制约，这便是任何以丞相府名义颁布的政令，都得有皇帝的制书批示，便是那“制曰可。”三个字。而李斯所请之直达郡县，便是要不再经过皇帝制书之程式，由丞相府直接号令天下郡县。果能如此，则李斯便能在很短时日内，将自己的长李由郡守的三川郡变成李氏族的基所在，使李氏之实际威势形同旧时诸侯。小吏的李斯，很是看重拥有一方土地而基极的旧时世族贵胄，甚或很是看重赫赫仪仗所生发的权力尊严。然则，自从当年那次声威赫赫的车骑仪仗被始皇帝无意发现而不悦，李斯立即知趣地收敛了。虽则如此，李斯使李氏后世孙摆脱布衣份而变成贵胄世家公的远图，一直植于心海。今日大权在握，宁不乘机而为哉！

亢奋的胡亥大显憨痴，即位前夜在太府召见赵，辞殷殷，一心要赵丞相取代李斯，至少取代冯去疾右丞相。赵哭笑不得，很是费了一番，才说得胡亥了：即位大典只擢升赵郎中令，其余人事皆听李斯所奏。胡亥好容易明白了赵反复申明的大势：此时李斯无人可以取代，必须放权任事；此时右丞相形同虚设，老师不能既招人恨又没有实权的空丞相；郎中令统领皇帝政事系统，不能仍然被蒙氏把持，要罢黜蒙毅，老师郎中令名正言顺。赵很清楚，在扶苏死蒙恬下狱之后，胡亥对蒙毅已经不惧怕了，不想再整治蒙氏了。然则，赵不能松心。蒙氏，尤其是几乎曾经要杀掉赵的蒙毅，是赵自来的心病，不除蒙氏，赵寝难安。赵一力持，立即罢黜蒙毅，且不能教蒙毅留在关中。胡亥原本想给蒙毅换一个九卿大臣位作罢，可赵反复申述理，绕

列位看官留意，赵并没有将皇帝看任何一个个人，而是看一势位。也就是说，在赵心目中，任何人登上皇帝宝座而拥有势位，都可以改变权力格局，纵然森严整肃如秦法也是无法制约的。如此法治隙之下，自己手中恰恰拥有胡亥这个少皇，宁非天意哉！此间要害，便是确保运筹权力期间天下大政不。否则，帝国一朝倾覆，赵纵然作了皇帝还不是军民之阶下囚一个？要确保天下服从自己的驾驭，便得有能臣确保最初的大局稳定。成此要害使命，李斯再合适不过也。天赐李斯以大才丞相之位，天赐李斯私世之心，宁非天意哉！前有胡亥开，后有李斯护卫，赵之居中图谋岂能不大放异彩？及至扶苏死而蒙恬狱，赵已经确信自己的谋划大获成功了，下一步方略只有一个，便是尽可能地拓展权力，尽早地将整个天下装赵氏行！赵记得，那夜聚酒庆贺扶苏死去时，醉蒙咙的自己忽然生了一丝喜极而泣的悲哀——惜乎赵无，只能一世一人穷尽权力，孙富贵不复见矣！

不需思谋天下大政，赵所虑者，尽在扩张权力也。自沙丘风雨之夜李斯未开遗诏，一突发的权力望便在赵心迅猛地滋生起来，到甘泉李斯符玺事所，赵的变谋划已经清晰起来了。诸般事端不可思议地顺利，法治铁上的那隙已经被赵完全看清楚了——秦法虽然整肃森严，然则在作为律法源的庙堂，却有着很大的回旋余地。也就是说，法治风暴的旋转轴心里，有一方法度无法制约的天地，这便是“成法立制，终决于人”的最程式。也就是说，以皇帝为轴心的庙堂，是天下律法的源；皇帝的意志，更是庙堂权力分的源。常人难以明白的奥秘，在久幽冥心境的赵里却越来越清晰：无论秦法多么森严整肃，可决定庙堂格局的权力却始终掌控在皇帝位阶，只要不急于改变诸如郡县制之类的涉及天下基的大法，而只求庙堂权力转移到自己手中，其斡旋余地是极大的。此间基，便是夺取皇帝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