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使阎乐，仪仗无差！”

“父皇派人来了！特使！诏书！”王离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叫嚷着。

恰在此时，皇帝特使到了九原。

“在下不知！”

前方轺车上站起一人，长长地报完了自家名号，长长地念诵了蒙恬的爵位军职及天下尊称，不可谓不敬重，不可谓不合礼。熟悉皇城礼仪与皇室仪仗的蒙恬，一瞄过便知仪仗军绝非虚假。然则，蒙恬还是没有下，对方报号见礼过后也还是没有说话。几乎有顿饭时光，双方都冰冷地僵持着，对方有些不知所措，九原队却一片森然默然。

“岂有此理！父皇不是齐桓公！不是！”扶苏突兀地拍案大吼起来。

“以蒙公所见，如此特使有何关联？”扶苏的额渗了一片细汗。

“敢问蒙公，何谓特使来路蹊跷？”

“公须知：这公车司令，乃卫尉属下要职，更是皇城枢要之职，素由功勋军吏间任之。卫尉杨端和乃秦军大将改任，其属下要职，悉数为军旅大吏改任。皇帝大巡狩之前，公车司令尚是当年王贲幕府之军令司。其人正在年富力之时，如何能在大巡狩之后骤然罢黜？皇帝陛下用人，若无大罪，断无突兀罢黜之理，而若此等要职法获罪，我等焉能不知？今日这个阎乐，人皆闻所未闻，岂非蹊跷哉！”

“旬日前任职。大将军莫非要勘验印鉴？”对方不卑不亢。

立即南下的谋划延期了。

“在下阎乐敢问大将军，如此何意也？”

“敢请蒙公赐教。”扶苏对蒙恬一躬，肃然坐在了对案。

“阎乐，何时职任公车司令①？”蒙恬终于肃然开。

扶苏虽然已经醒过来三五日了，然其眩似乎并未消散，恍惚朦胧的神，飘悠不定的举止，时常突兀地开怀大笑，都令蒙恬大皱眉。蒙恬每日都来探视两三次，可每次开一说正事，扶苏便是一阵毫无来由的哈哈大笑：“蒙公啊蒙公，甚都不好，草原最好！老酒最好！陶陶在心，醉酒长歌——！”明朗纯真的大笑夹着两眶莹莹闪烁的泪光，蒙恬实在不忍卒睹，每次都长叹一声默然不言了。今日不同，蒙恬带来了王离，务必要使扶苏从迷幻中彻底摆脱来醒悟过来振作起来。

“公车司令特领皇命特使阎乐，见过九原侯大将军蒙公——！”

五将令之外，蒙恬又预拟了两奏章，一是在北方诸郡征发十万守边军兵，以为长城后备基；一是请皇帝下诏天下郡县，中止劳役征发并妥善安置归乡黔首。依据常例，这两奏章蒙恬该当派快特使呈报咸，以使皇帝尽早决断。多少年来，这都是奋发快捷的秦国政风，无论君臣，谁也不会积压政事。然则，这次蒙恬却反其而行之，非但没有立即发送奏章，而且将大将军令发得山摇地动，且有些不尽合乎法度的将令。蒙恬只有一个目的：九原大动静使朝野皆知，迫使咸下书召见扶苏蒙恬。若如此动静咸依旧无动于衷，那便一定是国中有变皇帝异常，蒙恬便得行国了…

蒙恬第一次然变，对监军行辕的护卫司大发雷霆，当即下令夺其军爵罪履职，若长公再有此等失踪事端，护卫军兵一斩首！那一刻，监军行辕的所有吏员将士都哭了，谁也没有折辩说大将军无权置监军大臣之属。反倒是二话不说，监军帐下的所有吏员将士都摘去了前的军爵徽记，不约而同地吼了一句：“甘愿受罚！罪履职！”

“人事关联，一时难查。”蒙恬神很是沉重“目下之要，乃是这诏书。老臣揣测，皇城人事既有如此大变，皇帝必有异常…老臣今日坦言：雄主尝有不测之危，齐桓公姜小白雄武一世，安知暮年垂危有易牙、竖刁之患矣！…”

“长公，这位特使来路蹊跷，老夫以为忧。”

“皇帝，派人来了！父皇，派人来了！”王离重重地一字一顿。

蒙恬默然了。依据惯例，派来九原的特使历来都是重臣大员，除了皇帝亲临，更多的则是李斯蒙毅冯劫等，这个阎乐却是何人？以蒙恬对朝中群臣的熟悉，竟无论如何想不如此一个足为特使的大臣究竟官居何职，岂非咄咄怪事？一时之间，蒙恬大疑惑，带着一个五百人队风驰电掣般迎到了关外山。见一队旌旗仪仗辚辚逶迤而来，蒙恬既没有下，也没有开，五百队列成一个森森然方阵横在。

“老臣但愿不是。”蒙恬的目光冷峻得可怕。

“知了。聒噪甚。”

扶苏显然被唤醒了熟悉的记忆，心田陶醉其中的快乐神倏忽消散了，脸上重觋蒙恬所熟悉的那疲惫与郁闷，颓然坐在案前不说话了。蒙恬走过来肃然一躬：“长公，国之吉凶祸福决于前，务请公清醒振作说话。”扶苏蓦然一个激灵，倏地站起：“蒙公稍待。”便大步走到后厅去了。大约顿饭辰光，扶苏匆匆来了，一漉漉的长发散披在肩，一领宽大洁净的丝袍替代了酒气弥漫的汗衣，冷沐浴之后的扶苏清新冷峻，全然没有了此前的飘忽眩朦胧木然。

“父皇！父皇来了？”扶苏骤然转，一脸惊喜。

队列开一条甬，仪仗车辚辚通过了。蒙恬队既没有前导，也没有后拥，却从另一条山风驰电掣般城了。蒙恬城刚刚在幕府坐定，军务司便禀报说特使求见。蒙恬淡淡吩咐：“先教他在驿馆住下，说待公酒醒后老夫与公会同奉诏。”军务司一走，蒙恬立即召来王离密商，而后一起赶到了监军行辕。

忧心忡忡的蒙恬只有预作铺垫，等待扶苏恢复。此间，蒙恬连续下达了五大将军令，将长城竣工的后续事宜轰轰然推开，务求朝野皆知。第一将令，所有黔首营立即开始分批遣返民力，各营只留十分之一壮，在大军接防长城之前看守各座烽火台；第二将令，三十万大军重新布防，九原大营驻扎主力铁骑十万，新建辽东大营驻扎主力铁骑十万，其余十万余步骑将士以烽火台为基数，立即分编为数十个驻长城守军营；第三将令，所有重型连弩立即开上长城各咽要段，粮草辎重衣甲立即开始向各烽火台运送囤积，以为驻军基；第四将令，修筑长城的黔首民力，若有适合并愿意编军旅之壮，立即计数呈报，分纳各营；第五将令，以九原、云中、雁门、陇西、北地、上郡、上谷、渔、辽西、辽东十郡为长城关涉郡，以九原郡守领衔会同其余九郡守，妥善安置并抚恤在修筑长城中死伤的黔首民力及其家园。

，搜寻了一日一夜，才在山南麓的无名海边发现了呼呼大睡的扶苏。那是镶嵌在一片火红的胡杨林中的隐秘湖泊，扶苏蜷卧在湖畔，上覆盖着一层微染秋霜的红叶，两手伸在清亮的中，脸上漾着无比惬意的笑容…当蒙恬默默抱起扶苏时，队骑士们的睛都了。随行医士仔细诊视了一阵，惊愕地说长公是极其罕见的醉死症，唯有静养脱酒，旬日余方能痊愈。

“阎乐？何许人也？”

“何人特使？”一闻斥候飞报，蒙恬开便问特使姓名。

“特使…特使…”扶苏凝望着窗外草原，木然念叨着似乎熟悉的字。

“特使请城。”蒙恬冷冷一句。

“长公！皇帝特使到了！”一正厅，王离便声禀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