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说的故事，胡亥记得很清楚，始终烙印在少年心。

固然，父皇没有皇们期盼的亲情关的抛洒，然则，父皇的煌煌功业却是如雷贯耳连绵不断地填满了皇们的岁月。每逢大捷大典，咸必大为庆贺，皇公主们也必全数动踏歌起舞。一次又一次，年年不知几多次。在少年皇胡亥的心目中，上天源源不断地将人世功业给父皇，只能说父皇是神，父皇是最得上天眷顾的真正的天！唯其如此，无论父皇如何记不得自己，也没与自己说过几次话，胡亥都对父皇有着无以言状的敬畏与佩。大约只有在这一上，胡亥与所有的兄弟姊妹一样，笃信父皇的威权，拜父皇的神异，崇敬唯恐不及，从来没有过想要冒犯父皇的丝毫闪念…开之时，老师设谋使胡亥随父皇巡，胡亥简直快乐得发了。那天，他在咸的胡杨林下咿咿呀呀地不知唱了多少支歌，虎虎生风地不知舞了多少次剑，煞有介事地不知背诵了多少遍秦法，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准备献给父皇，博得父皇一笑的。老师说，陛下劳累过甚，只有少皇能给陛下悦，但使陛下一日大笑几次，少皇天下功臣也！这番话，胡亥非但听去了，而且牢牢刻在了心。胡亥别无所长，然对取悦父皇却是乐此不疲，甚或，为此而模仿父皇的言谈举止，胡亥都是孜孜不倦的。能让父皇开怀大笑，胡亥甚事都愿意。甚至，胡亥曾经想过，要拜那个稽名士优旃②为师，专门一个既能取悦父皇又能谏言成名的能臣。可是，老师赵却给胡亥当浇了一盆冷：“公才智于优旃远矣！若为稽之士，必早死无疑！”

只有对父皇，胡亥的敬畏是无以言说的。

甘泉，在甘泉里，小公主成了东胡的侍女目。故事还说，那年秦王北上九原，巡视了甘泉的所有殿幕府，暮时分东胡，直到次日清晨才来。母说，小公主后来有了，才被给事中册为秦王妃，重新回到了咸。那年秋天，小公主生下了一个小王。小公主对母说，王生日她记得很清楚，是乙亥年丁亥月亥时生的。后来，小公主上书驷车庶长署，说少王“生逢三亥，母为胡女，请名为胡亥。”驷车庶长转呈小公主上书于秦王，忙得不可开的秦王不晓得看了没看，便以例照准了。可是，在胡亥长到一岁多时，小公主却又请命回到了甘泉，依旧住了人迹罕至的东胡。三五年后，已经是皇帝的秦王再来甘泉时，东胡小公主已经死了。母说，她与小公主只是在咸相过年余时日，这些故事都是听小公主说的。小公主临走时叮嘱说，要她权且当故事，将来说给小王听，记住记不住由他了。

老师赵给胡亥讲了一则亲见的故事：昔年，还是秦王的陛下听一臣之言，将秦川东全数划王室苑囿，以驯养群兽野；数名臣谏阻，秦王皆大怒不听。此时，旁边矮不过三尺的侏儒优旃，腆着的肚腹上前，昂昂声：“秦王圣明！若是秦东皆为苑囿，秦国必多猛兽鹿。若六国来攻，放漫山遍野群兽鹿冲将过去，敌必大败无疑！如此可省数十万大军，何

对亲情，胡亥素来很淡漠。从呱呱坠地到一天天长大，胡亥没有过母，也没有过父，唯一可以算作亲人的，只有每个皇都专有的一个母，与每个皇都专有的一个老师。少年胡亥的一切衣起居与行止，都是母照料的；后来，又加了老师赵。如同每个皇公主一样，胡亥自幼就有一个小小的人际防护圈。除了极其罕见的父皇会见、考校学业等公事聚集，胡亥极少与皇公主们共，更无共享兄弟姊妹天之乐的机会，相互陌生得如同路人。在所有的皇公主中，除了皇长扶苏认识所有的兄弟姊妹外，其余皇公主，都认不全自己的血同胞。因为母为胡女、师为内侍等等胡亥无法选择的天定缘由，胡亥在诸皇中更显落寞，更生疏于自己的皇家兄弟姊妹，除了大兄长扶苏，胡亥几乎没有一个可以相互说得几句话的兄弟姊妹。还在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期，胡亥便知一个说法：自己的命相不好。那也是母悄悄说给他的。母说，小公主当年着泪说，亥属猪相，少王同占三亥，终将非命也！胡亥记得很清楚，母末了悄悄说：“公主通巫术，不忍见少皇非命，故此才早早去了。”后来，胡亥将母的话说给了老师赵。赵却大笑了好一阵，拍案慨然：“胡人巫术何足论也！皇帝陛下从不言怪力神，却成就了千古大业，与命相何！少公只听老夫督导，来日必成为大秦能臣无疑，何言非命哉！”也就是从那一刻起，胡亥真正地依附了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