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迈地一甩。

河北群僚最值得夸耀的就是辅佐袁绍建功立业时的事迹，想当年诛黄巾、败黑山、消灭公孙瓒，谁不曾立下儿功劳？谁不曾与袁绍同甘共苦？听他到此正了心中最痛之，立时号啕大作，悲恸震天。而且曹说得明白“所文武，尽属英杰”指得就是他们。既然都是豪杰，也就无所谓昨非今是，曹的统治也就顺理成章可以解释为袁氏的延续。不知不觉间，敌对心理已去了大半。

刘氏夫人哭得杏迷离，一时哽咽扭项回——又见一座草庐（古人守孝之期礼法严格，许多人家都在坟地搭设守孝而住的简易房，称为“垩室”）立于陵侧。那是她亲生袁尚为亡夫守孝住过的，当初袁绍新丧之时，袁尚、袁熙在垩室中守孝，袁谭却被禁在府中无法尽孝，如此区别对待兄弟安能无怨？她猛然想起袁绍临死前那句“千万别难为谭儿！”到现在才明白此中意，悔不听亡夫之言，祸起萧墙家败人亡；回过来又见三牌位立于供桌之上，再想见面此生无缘，除非是在黄泉。刘氏又悲又悔又气又恨，但觉中牌位左右旋转——竟哭昏在陵边。

情之所至，哪还记得虚情假义的措辞？什么奉天尊大义，那些欺世盗名的话都让它见鬼去吧！他转过凝视着袁绍的坟丘哀号着：“本初！若逢太平之世你我必为肝胆之，可这世之霸主只有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乃不得以而为之！你已仙去，以往仇怨一笔勾销，今日老弟看你来啦…忆昔当年举兵之时你对我言讲‘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天下，庶可以济乎？’我却‘吾任天下之智力，以御之，无所不可！’今日看来你我谁对谁错…你循光武爷起于河北中兴天下之策，本可无敌于天下，却一意孤行藐视群雄，才有今日这般境地。只因为你狂…你狂…你狂什么啊！”曹泪，漫指东首之人“你可知麾下群臣辛茹苦？你可知河北黎民嗷嗷待哺？你可知你死后多少人为你尽节而亡？你为何刚愎自用不纳忠言啊！”人都是看得清别人看不清自己，曹虽然句句在理，却忘了自己刚愎狂妄之时丝毫不逊袁绍“本初啊，有是知莫若父，也怪你虑事不周立嗣不明，加之二骄纵愚鲁，致使国破家亡…我好恨呐！恨你养下这两个败家！”说到此曹已是涕泪“本初…你我今生惺惺相惜可又势同火，老弟直言，不能放生你膝下骨！但我真的敬你三分，敬你先声夺人敢为天下先，敬你不吝财货散金如土，敬你不惧安危如磐石！若论这些，即便你躺在地下，我站在这里，依旧是不如。你我恩怨乃上苍所定，若有来世小弟愿与你并辔而驰！呜呜呜…本初兄…”一番肺腑之言至此而止，可谓大起大落有始有终，曹伏在香案之上大放悲声。

曹的悼念之辞说到此其实已到了最难之，因为后面就是袁绍和他反目而战了，夸也不是贬也不是。不过悲痛是互相传染的，他见河北群僚哭得昏天黑天，也渐渐情其中，猛然回忆起他与袁绍在胡广丧礼上的谈笑风生，回忆其拯救党人时的努力，还有在何府上共同度过的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忽觉一悲情似笼住的炭火，连绵不绝地往上涌。曹竟不由自主地号哭：“惜乎！惜乎！我与你本情若手足，到来却势同商参（商参，指参星和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彼没。古人以此比喻彼此对，不和睦，亲友隔绝等境况），此是为何？为何！”

实话实说有时候比心筹谋的语言更能打动人，河北群僚听罢越发伤。有的想起袁绍的知遇之恩，顿足捶呼天抢地；有的于妻离散国破家亡，幽幽咽咽肝寸断；有的痛惜袁氏之败亡，无声泣黯然神伤。

西边曹营的人景生情也有不少哭的，不过情景所致偶然而发。许褚哭的是好兄弟典韦死得悲惨；辛毗哭的是阖家数十冤魂；曹休哭的是母辗转避难千辛万苦；国渊哭的是师尊郑玄一代鸿儒薨于军中；李典哭的是杀他叔父的仇人张辽就在边，却偏偏不能报仇；荀衍哭的是同胞手足就在神对面，近在咫尺却形同陌路…光怪陆离的世悲情都在此刻发来。

不过也有心的，乐揣着手立于人群之中，哼都懒得哼一声，满脸不屑之。他乃莽武夫，自然不懂曹收买人心之计，又见旁邓展也跟着抹泪，气呼呼：“我看你们这帮人都他妈有病！姓袁的跟咱打仗还打理来了？叫咱们拜祭他，真不知主公怎么想的。你又不认得袁绍，跟着起什么哄啊！”邓展乃一慷慨侠士，生平重情重义，哭得跟泪人似的，泣：“袁绍好坏我不知…可我见主公哭得凄惨，也忍不住了…”

徐宣也是一脸沉，听见乐的话跟

这句话一，西边荀攸、郭嘉等几个心腹暗暗吃惊——不对啦！这不是事先预备的诔文，原来的内容是哀叹袁绍背弃朝廷、从此沉沦骄纵，怎么都不提了？

“哭什么哭？就不该拜祭袁绍，别丢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