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毕一时寻不到拭之，这位大公竟扯起自己的大氅为她拭。这时再看，无论堂内堂外的男儿尽皆惊叹——她面晶莹肤如雪，小巧的鼻梁玲珑有致，眉如墨染秋，若樱下微翘；虽秀发凌，却更添妩媚；虽衣衫不整，却胜似窈窕；虽饱受离之苦，却难掩绝代芳华；当真是一朵未施粉黛便傲立群芳的芙蓉！

曹丕摇晃脑上了堂，抬观瞧——但见堂上摆设，家私华贵，连幔帐钩都是铜的，几案上摆着楠木瑶琴、翡翠投壶，香鼎不知烧的什么兰蕙瑶草，扑鼻的清香。可再往下看就太惨了——十几个女人哆哆嗦嗦在地上，披散发钗裙凌，有的得满面乌黑，也分不清主仆，而幔帐底下、屏风后面还藏着几个，也是吓得抱着脑袋不敢抬。

曹丕却只轻描淡写说了句：“你轻着儿。”便继续打量其他年轻女。

众人一听都心慌了，段昭他们自不用说，曹真刚娶的妻室，曹休征前也订下婚约，朱铄说的什么好东西早猜个八九不离十。唯曹丕年方十八，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竟嘻嘻哈哈还跟着往里走呢。曹真一把拉住想往回拽，他却挣：“丹不必担心，看看便走。”

“哼！”朱铄一把将仆妇推倒在地，又回换了张笑脸“公，跟我来，咱看真正的宝贝去。”

那些丫鬟见祸不旋踵，哪敢再抗拒？赶忙到后面端了铜盆来，哆哆嗦嗦洒了大半，往地上一放赶躲开。朱铄手指前一个女：“你过来洗！”那女岂敢过去，倒退着爬了几步。“不识好歹！”朱铄一猛扑上去，扯住那女人发在盆中，呛得那女人手刨脚蹬死命挣扎。“洗”了那么几下他又一把将女拉起来，掐着下给曹丕看；见曹丕默然不语，回手就是一掌：“一边去！那个穿红的过来！”有了先前的例，后面的再不敢抗拒，哭哭啼啼爬过来，捞着在脸上。朱铄骂了声：“给老快着儿！”又抓住发髻往下…

朱铄又冲着众丫鬟嚷：“听见没有，快换一盆。”

曹丕正一打见那个女：“夫人怀中抱的何人？”来这半日，他才算开叫一声“夫人”

朱铄耍了半天威风，这回挨了训，却连大气都不敢，拾起铜盆奔院里井台，刷了又刷洗了又洗，才端来满满一盆。有了先前的教训他可就不敢往地上放了，亲自举到那女面前。这位大公挽起衣袖，亲自捧着为女净面。这位少夫人生平哪遇见过这等事？左躲右闪又羞又怕。曹丕这事还真有耐心，非但不恼，还饶有兴趣轻轻柔柔地洗遍她脸上的每寸肌肤。独忙坏了朱铄，端着盆忽左忽右地跟着转悠。

朱铄狐假虎威已了后堂，众女眷一见吓得尖叫不已，他剑往门框上一戳叫：“别闹了！谁再敢声，老剁了他！”那些女人过惯了居简，养尊优的日，哪见过这等狂徒？只吓得捂着嘴不敢哭声，有泪也得往肚里吞。

刘氏似有不忍，却只能无可奈何：“此乃吾儿袁熙之妻。”

那婆娘吓得都直不开了：“就、就在…堂上…”

“让她抬起来给我看看。”曹丕话说得轻佻冷淡，仿佛支使的不是一位贵夫人，而是一个女。

刘氏就坐在这堆女人中间，听说洗脸，心一颤，她半老徐娘自然不怕，可那些儿媳、丫鬟怕被抢去凌辱，故意把脸脏的呢。等知此乃曹之，又萌生一丝希望。现在哪还什么份、辈分，她连爬几步跪到曹丕面前：“公恕罪，我乃袁大将军未亡妇刘氏…”

曹丕也没斥责朱铄，只是淡淡地了句：“你们不必害怕，只要肯听话，自不会难为你们。我父乃是宽厚有德之人。”吕昭在后面一阵冷笑——真是养儿随父，睁着睛说瞎话，人府邸人女眷，谈何宽厚有德？

“好啊！”朱铄回揪起一个仆妇“带我们去见你家夫人！”

“慢着！”曹丕一声断喝，上前抓住那女手腕，端详了片刻“我自己来…已经脏了，再去换一盆。”

“哦？什么好东西，带我去瞧瞧。”

朱铄似得了圣诏一样威风，扯着嗓门：“你们这些贱婢蓬垢面也忒无礼，都把脸给我洗净！我们这位公乃是当今司空曹公之，你们开罪得起吗？”

曹丕笑而不语，只是。

刘氏满腔屈辱地扳起儿媳的给曹丕看——只见一张年轻的瓜脸，虽故意抹了不少灰，却依旧难掩年轻俊秀。朱铄见曹丕亲自挑选，忙扔开手里的丫鬟，上前扯过袁熙之妻，抓住发髻就要往盆里。

朱铄自从军以来就跟着王忠，那王忠当年在关中杀人抢劫吃人，什么恶事不通？朱铄也算近朱者赤，凑到曹丕耳畔低语：“好东西都得洗净看。”

这些东西当然看不上，可还有更好的东西您可就没见过了。”

“去去去！”朱铄一脚把她踢开“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将军？快叫她们去洗脸！”这位大将军夫人几时挨过打？今天竟叫一个无赖踢了，虎落平遭犬欺，左右丫鬟赶搀扶。

段昭、任福、吕昭哪敢随便往里，拉军刃在外面侯着，望这位大公快来，怎知曹丕早有算计。十七八岁的大公，又常年没有父亲着，整天跟刘桢那样的风文人厮混，岂能不通男女之事？府里的侍女丫鬟已然偷了不少，现下就是想看看堂堂袁府私藏了哪些绝佳人。他本想找几个中意的带回去充侍女，但这会儿见了这般女人的惨相不免大失所望。

曹真实在看不下去了，对曹丕耳语：“这小太过分了吧？”

“我叫你去！”曹丕瞪了他一“把盆刷净了，给我打一盆清来。”

刘氏瞧得肝胆俱裂，甚至怀疑自己置噩梦之中——袁绍死之日，她曾把五个与自己争的侍妾断发毁容折磨致死，可现在看来她如今的下场恐怕还不如那五个女人呢！刘氏真想一撞死在堂上，可有个儿媳正扑在她怀里抱着她的腰，想动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