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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嘴里的泪是成的,但另外一种味道是什么呢?黄苏子从来也没有品过。那种怪异的味道,从枕蕊直扑黄苏子的心里,仿佛顺着她的血脉游走,走得她满身都是。然后又从她的每一个汗毛孔向外散发,以致弥漫了整个房间。黄苏子突觉这种味道有似曾相识之感,却记不得何时何地令她感觉过。
房东马嫂子闻声过来问了一次。问完不等黄苏子说什么,马嫂子便一副老经验的口气,说:"哭哭也好。头一回都这样。开过头,就好办了。想通了男人都一样,能给钱就行。"
黄苏子没等马嫂子把话说完,又失控地开始了骂人。她心里骂的正是马嫂子,但骂出口来却让马嫂予以为依然在骂男人。于是马嫂子冷笑了一声,说:"说句话你也许不信,真恨的人都是在心里骂,骂上嘴的人越骂得凶越是相反。有个乡下女人头一回骂得差不多快断气,用头撞墙血都流出来了。结果怎么样?以后天天泡在这里。过一年找了个有钱老公,儿子也生了,还忍不住一个月来上一两趟。跟抽大烟有瘾一样。"
黄苏子骂声顿止。其实她并没有听清马嫂子说些什么。她突然觉出她叫骂出的每一个句子都仿佛汇人这房间怪异的气息中;它们在这气息中如鱼得水,欢快地跳动。它们往墙壁上跳,往残缺得露出砖块的墙缝里跳;往窗帘上跳;往窗帘上污秽形成的花朵上跳;往天花板上跳,往吊死鬼一样垂直向下的灯泡上跳;往屋角奔里跳,往堆在角落的垃圾上跳。它们的舞姿独特而别致,世界上社有一个舞蹈大师想象得出来。它们和这屋里的气息是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无端地令黄苏子感到一种沉醉。于是黄苏子觉得自己也被融在一起了。她情不自禁地舒展了一下胳膊,心说,其实,我并没有失去什么呀!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呢?虽是欺骗,可我终是骂走了欺骗;虽是失身,可我也从此了解到男人和女人间最本质的交往方式,如此这般,有什么大不了呢?黄苏子想着,伸手之间,她甚至觉得她最为欣赏的字句正在她的思想过程中一条条地舞蹈着缠绕上她的胳膊。它们在她的肌肤上妖妖娆娆地笑着,笑得十分妩媚。黄苏子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浮出笑容。那是她从来也没有过的来自内心的笑容。于是她想,它们一直在我心里发酵,闷也闷坏了。现在它们突围来到我的体外,它们多么活跃多么自在多么美妙。
黄苏子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自己同外部世界和谐相处的端口。
天便是在黄苏子的莫名的喜悦中亮了。她的眼泪早已干涸,干涸得连痕迹都不见。她想,这下好,从此一辈子不必担心再有眼泪。
这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黄苏子便静静地躺在这个房问古怪的气息之中。许红兵曾经拉开的窗帘缝依然裂开着。阳光从那里穿了进来。这是一个大好的晴天。晴得十分明朗。
马嫂子再次推门.她看见黄苏子依然躺在床上不动,便没好气地说:"喂,你的时间到了。别人还要用。你如果不想走,必须再付钱。"
黄苏子一指床脚边许红兵丢下的100块钱,说:"这么多够不够?"
马嫂子眉头立即被笑意包围,说:"够够够,足够了。你是个痛快人。哎,我说吧,你一想就想通了,是不是?我一向都认为,只有明白人才来我们这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