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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通缉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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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通缉令

婉喻在信里跟他重新过一遍那些日子,把它们过成了好日子

其实一个好机会到这时已经不好了,变成了一个坏机会。与其抓住一个坏机会,不如从一开始就认输,认失败。现在的老几却连把ma拴回去的时间都没有,一个解放军正吆喝着往这边走。老几的斜前方是糖厂的红影子。红影子朦胧在一大片黑刺丛后面。这就是他的逃生之路了。天se将暗不暗,上苍和大地那可怖的宽阔把人和wu都压得扁扁的。青灰ma上的老几就是这样扁扁的一人一骑,在年轻的军人yan前远去。

军人愣了足足五秒钟,才认chu青灰ma背上的骑手是谁。他劈开嗓门就喊:“啊…”老几骑着光荣退伍的青灰ma一路逃去。他不是从饥荒里逃生去的。这年饥荒已经过去,饿死人的事从1962年就开始减少。连着两年,青稞收成都很好,犯人zhong得明晃晃的大脸dan都小下去,成了打皱的pi革。老几逃跑的这天早上,关于死人的故事都被说絮了。

随着甜菜汤上的油珠增多,大型的围猎减少了。猎wu也都猎得差不多了。我祖父的回忆录记载了这zhong大型围猎场面,记得生动详尽,我从字面上都能看到被饥饿鞭策得勇敢残忍的人群。每年夏秋jiao接,围猎把犯人召chu监狱,跟在上千的guan教人员后面,和家属孩子一起,拉起一dao八九十公里长的半圆形围猎线。无论犯人还是非犯人,每人手里都拿着脸盆、饭盒、大茶缸,一面用树gun敲打,一面齐声吼喊。围猎线在青海湖边收口,被围chu来的动wu绝望地tiao进青海湖,不甘淹死,又tiao回来。那些被大迁移留下的病弱老幼的黄羊、野ma在青海湖里扑腾,一两丈高的狼白huahua的。它们呛饱了咸水,明白水里也是绝境,便返shen朝人群冲来。黄羊ting着tou上的角,野ma扬起前蹄,要和发chu“呕呕”吼声的人类背水一战:和他们拼了。就在此刻,枪声响成一片。上千个guan教干bu击毙了不屈的牲畜,但总有一小bu分撕开缜密的猎网逃chu去。那都是牲畜里的最优秀分子,勇猛qiang悍矫健,它们可以tiao得比人tou还高,跑得比子弹还快,总是在踏伤或踏死一两个人类成员之后自由地远去。

我祖父看着它们远去,就像看着自己远去一样充满悲壮的gan动。围猎结束后,犯人总是等着那顿羊chang子汤。说准确点,是羊chang子气味汤。

但那都过去了。连羊chang子气味也没份儿闻到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因此,老几背向钢铁垃圾骑ma逃去的时候,这些人和事正在被犯人们淡忘。老几不是在逃离饥荒。让老几zuo逃犯的因素很多,最重要的是我祖母冯婉喻。婉喻的信一月一封,谈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她说得详尽极了,都是细节,当时2岁的我误把一颗话梅放进嘴里,酸chu一张怎样的hua稽面孔,婉喻都用她娟秀的小楷一笔一划写给了丈夫。孩子们的成长他一点都没有错过。家里成员的生活也从来没落下过他。婉喻的信里,一半写现时,还有一半,是写过去。焉识、婉喻还有恩娘的过去,在婉喻那里都有完整的备份。看信的时候,陆焉识发现冯婉喻总是记住事情mei好的那一半。婉喻在信里跟他重新过一遍那些日子,把它们过成了好日子。

婉喻总是在信上这样问,焉识,记得…吗?他想告诉她,他记得的,只是记得的和她记得的大相chu入。但他从来没有在回信里这样告诉她。他还想告诉她,他们俩的过去,或mei好或庸常,都是他们自己的,私密的,都不该给××信箱后面的yan睛去看。老几多次被赤shenlouti地搜shen,但××信箱后面的yan睛让他觉得自己和婉喻更加赤shenlouti。

老几靠记忆把婉喻的信存档,an年月日编号,一封不漏地保留起来,然后就把实质的信纸烧毁。婉喻jiao羞的字展lou给××信箱后面的yan睛是无奈的,但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yan睛里;那都是些什么yan睛——看过凶杀和暴行,看惯了血污和粪土,满映着同伴多日不洗的污垢面孔和漆黑的鼻孔。

也许他的逃亡就为了这个目的:要当面告诉婉喻,他什么都记得,正因为记得,他现在知dao那么多年他自己误了自己,也误了婉喻。他要婉喻原谅,他最好的年华没有给她。他一定要婉喻原谅他对她的心不在焉,在她shen边的他仅仅是一份面带微笑的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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