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识下了楼，在厨房找到婉喻，对她说，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婉喻也受惯了不平等不公。一到这时候，她对自己受气包的角无条件接受，准备丈夫一叫就上楼去陪不是。

恩娘到达楼梯下的时候，焉识和婉喻已经分走开了。焉识走到客厅，拿起一张两天前的报纸，人藏在一大版赌赛狗赌赛的广告后面。婉喻很谨慎，没有到客厅来。晚餐时婉喻隔着一桌菜又看了焉识几。陆焉识心都快了。他刚才的行为还像一男人，那不得已在妻和妾之间周旋的男人。但婉喻是知足的。女人似乎都更愿意暗中的那位。

焉识这时笑着跟恩娘打棚。甲多好啊！恩娘穿什么行什么（此地行念hang，行的意思），这两年上海女人才行甲，落后您恩娘好几年！

焉识叫她不要告诉恩娘，他已经受够了一块衣料两件甲的累。

“恩娘去吗？”

那就是我祖父陆焉识后来总是品味的神。那就是他发现妻其实很很艳的时候，起码她有得耀的瞬间。

一直到两天后，焉识才知婉喻为了跟他看那场戏扯了什么样的弥天大谎。她跟恩娘说自己的母亲病了，从吴淞老家送到上海的医院来看病，所以她要去医院看母亲。她钻的是恩娘和自己母亲姑嫂不来往的空。司机告诉恩娘，前天晚上送少去的不是医院，是戏院。从戏院接回来的不止少

看戏那天晚上，焉识直接从学校去了戏院。天下小雨，他老远看见婉喻两手抱着伞柄，伞柄给她抱成了。他没有问她找了什么借向恩娘告假的。事情行到这个段落，他已经满腹牢，又无从发，当婉喻迈着微微内八字的解放脚，溅起雨地的向他跑来时，他答对的便是一张牢脸。似乎三个当事人都有些不三不四。坐在座位上看戏的时候，他心里的牢往上涨，连胳膊肘都不愿碰到婉喻。当初你姑母让你婉喻嫁过来你就嫁过来吗？她让你一把锁住我的锁你就吗？现在看看吧，锁得最的是你自己。婉喻却是满足的，静静地一个好观众，能在梅兰芳的戏台下观众很幸运，而坐在自己博士丈夫边梅兰芳的观众更是幸运，她静静地享着自己的福分。

“喏，这是两张票。梅兰芳唱的戏。你收起来。”焉识把两张票婉喻有的手里。

焉识再次把党参红枣端起，一面说他要去责问婉喻，一面就要把调羹往恩娘嘴里送。泪把恩娘的脸成了芙蓉。这就是恩娘要的：不平等，不公。她就该得到偏心偏。一个不幸的中年寡妇，连自己亲生的儿女都没一个，你要她跟别人——比如跟婉喻讲平等公，那才正是不平等不公。

在他不会给女人买衣料，每一块的尺寸都尴尬，两件不够，一件又宽裕。他把两块颜亮的给了婉喻，剩下暗颜的给了恩娘。恩娘当时便咯咯直笑，说焉识怕自己有个年轻恩娘难为情呢。婉喻立刻把自己的鲜艳料让来，两块料裁了四件甲。但已经太晚了，这事在恩娘心里落下了病，一怄气它就发。

此刻他们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的走廊，没有开灯，光亮借的是客厅和厨房的。婉喻刚要说什么——也许想说“听说票老难买的”之类的话，焉识制止了她。楼梯上的脚步是绣拖鞋在解放脚趿拉来的，恩娘的病痊愈了一大半，此刻下楼来指导晚餐烹饪了。

恩娘事事跟婉喻比，事事要占婉喻的上风。三个人乘汽车门，婉喻只能坐在司机旁边，后面的座位是焉识陪恩娘坐的。现在他油腔调，跟年轻的继母胡扯，不但让她占婉喻的上风，更让她占全上海女人的上风。恩娘撅起嘴，嗔他一。焉识知他此刻的份是多重的，是继、侄女婿，最重要的，是这个孤寡女人唯一的男伴侣。他不在乎恩娘那一多么媚，多么抹杀辈份甚至统。恩娘暗中想在他上索取什么就索取什么吧，恩娘是被牺牲到陆家的，总有人要承担这份牺牲。

焉识了个动作，同时使了个。很微妙的动作和，但都不是陆焉识的，是他从别人那里搬来的——从那类瞒着长辈跟女人生情事的男人那里搬过来的。婉喻先是错愕，然后便看了丈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