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红发,长着一对灼灼有光的绿眼睛。菲利普坐下后,劳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时冷不防高谈阔论起来:
"拉斐尔只有在临摹他人作品时,还算过得去。譬如,他临摹彼鲁其诺或平图里乔的那些画,很讨人喜欢,而他想在作品中画出自己的风格时,就只是个——"说到这儿,他轻蔑地一耸肩,"——拉斐尔。"
劳森说话的口气之大,菲利普不觉暗暗吃惊,不过他也不必去答理他,因为这时候弗拉纳根不耐烦地插嘴了。
"哦,让艺术见鬼去吧!"他大声嚷道。"让咱们开怀痛饮,一醉方休。"
"昨晚上你喝得够痛快的了,弗拉纳根,"劳森说。
"昨晚是昨晚,我说的可是今夜良宵,"他回答。"想想吧,来到巴黎之后,整天价净在想着艺术、艺术。"他说话时,操着一口浓重的西部口音。"嘿,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只见他抖擞精神,用拳头砰地猛击餐桌。"听我说,让艺术见鬼去吧!"
"说一遍就够啦,干吗婆婆妈妈的唠叨个没完,"克拉顿板着脸说。
同桌还有个美国人,他的穿着打扮,同菲利普下午在卢森堡花园见到的那些个公子哥儿如出一辙。他长得很清秀,眸子乌黑发亮,脸庞瘦削而严峻。他穿了那一身古怪有趣的服装,倒有点像个不顾死活的海盗。浓黑的头发不时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所以他时而作出个颇带戏剧性的动作,将头往后一扬,把那几络长发甩开。他开始议论起马奈的名画《奥兰毕亚》,这幅画当时陈列在卢森堡宫里。
"今儿个我在这幅画前逗留了一个小时。说实在的,这画算不得一幅。上乘之作。"
劳森放下手中的刀叉,一双绿眼珠快冒出火星来。他由于怒火中烧,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不难看出,他在竭力按捺自己的怒气。
"听一个头脑未开化的野小子高谈阔论,岂不有趣,"他说。"我们倒要请教,这幅画究竟有什么不好?"
那美国人还没来得及启口,就有人气冲冲地接过话茬。
"你的意思是说,你看着那幅栩栩如生的人体画,竟能说它算不上杰作?"
"我可没那么说。我认为右乳房画得还真不赖。"
"去你的右乳房,"劳森扯着嗓门直嚷嚷。"整幅画是艺苑中的一个奇”迹。"
他详尽地讲述起这幅杰作的妙处来,然而,在格雷维亚餐馆的这张餐桌上,谁也没在听他-一谁要是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得益者唯他自己而已。那个美国人气势汹汹地打断劳森。
"你不见得要说,你觉得那头部画得很出色吧?"
劳森此时激动得脸色都发白了,他竭力为那幅画的头部辩解。再说那位克拉顿,他一直坐在一旁默默不语,脸上挂着一丝宽容的嘲笑,这时突然开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