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再也见不着妈妈了，这可没说对。见不着妈妈？这怎么可能呢！菲利普爬上床，把搁在枕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最后，他一个人玩腻了，又回到卧室来。埃玛正忙着把他的衣用品收大铁箱里。这时，菲利普忽然想起伯父说过他可以拿件把父母亲的遗留作纪念。他把这事对埃玛说了，并问她应该挑选什么。

菲利普缓步走到楼下，发现客厅门开着。凯里先生已经走开了。菲利普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他们刚来这儿不久，屋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特别使他兴趣。这是某个陌生人的屋，里面看不到一件合他心意的东西；不过他还是能分辨哪些是母亲的遗，哪些是房东的品。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只小钟上，记得有一回曾听到母亲说起她很喜它。菲利普拿着小钟，闷闷不乐地上楼来。他走到母亲的卧室门外，霍地停住脚步，侧耳细听。虽然谁也没关照他别去，但他总有觉，似乎自己不该贸然闯。菲利普有几分畏惧之意，心儿怦怦不止；同时却又有那么几分好奇，驱使他去扭动门把。他轻轻地旋转门把，似乎生怕被里面的人听见，随后把门一一推开。他在门槛上站立了片刻，最后鼓足勇气走了去。现在他已无惧意，只是觉得前有陌生。他随手把门带上。百叶窗关着，窗里透几缕一月午后清冷的日光，屋里显得很幽暗。梳妆台上放着凯里太太的发刷和一把带柄面镜。一只小盘里有几只发夹。炉架上摆着一张他自己的照片，还有一张父亲的照片。过去，他常趁母亲不在的时候上这儿来；可现在，这屋似乎变了样。那几张椅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有怪。床铺理得整整齐齐，好像当晚有人要来就寝似的。枕边有只袋，里面放着件睡衣。

"你最好上客厅去看看有什么你喜的。"

孩悄悄地走客厅。凯里先生一向不习惯伏案工作，这会儿，他怀着一肚怨气继续写他的信。书桌的一，放着一叠帐单，这些玩意儿使他怒火中烧。其中有一张显得特别荒唐。凯里太太刚咽气，埃玛立即向商订购了大批白，用来布置死者的房间。这纯粹是浪费钱。埃玛不知分寸，竟敢这么自作主张。即使生活很宽裕，他也要将她辞掉。

"我们明天就得动，因为星期六我还要准备布讲稿。你得关照埃玛今天就把行装收拾停当。你可以把所有的玩都带上，要是想要父母的遗留作纪念，你可以各留下一件。其余的东西全要卖掉。"

但是菲利普却赶跑到埃玛边，一扑倒在她怀里，哭得好不伤心。菲利普世后一个月就一直由埃玛照领，而她也差不多把菲利普当亲生儿看待。她好言哄劝，答应以后有空就来看他，决不会将他忘掉；她给菲利普讲了他所要去的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接着又讲了自己德文郡老家的一些情况——一她父亲在通往埃克特的公路上看守税卡；她老家的猪圈里养了好多猪：另外还养了一母，且刚生下一犊——菲利普听着听着，不但忘掉了刚刚还在淌泪，而且想到这趟近在前的旅行还渐渐兴奋起来。过了一会儿，埃玛把他放到地上，她还有好多事要呢。菲利普帮着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来，放在床上。她叫他到幼儿室去把玩收拢来，不多一会儿，他就兴兴地玩开了。

声不响地从大伯的膝盖上溜了下来，但凯里先生随即又将他拦住。

"没关系，那些东西现在都是属于你的嘛。"

"威廉大伯在那儿呐。"

菲利普打开大衣柜，里面挂满了衣服，他一脚跨柜，张开手臂尽可能多地抱了一抱衣服，将脸埋在衣堆里。衣服上温馨犹存，那是母亲生前所用香散发的香味。然后，他拉开屉，里面放满了母亲的衣饰用品。他细加端详：内衣里夹着几只薰衣草袋，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阵阵清香。屋里那陌生气氛顿时消失了，他恍惚觉得母亲只是刚刚外散步，待会儿就要回来的，而且还要到楼上幼儿室来同他一起用茶。他的嘴甚至依稀觉到了母亲给他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