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崇城大剧院的经理人来找过她，给的工资是这里的十倍。但陈梓良于她有知遇之恩，更有养育之恩。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睁睁看着兰亭剧院化为废墟——那等于是生生夺去陈梓良的命。

“我也没办法啊，我妈病了，那么贵的医药费…”静雪掩面痛哭。

还是批给了傅家。兰亭剧场，就在开发区域之内。这也是傅宁砚今天能够将苏嘉言邀请来的原因。

傅宁砚狭长的中眸光微闪，他站起，伸修长的手指抬起苏嘉言的下颔，居临下地盯着她的睛“我可以将兰亭剧院打造成栖月河的文化中心，也可以将其夷为平地。结果如何…全在苏小一念之间。”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带着恶质的笑意，如同耳语一般。

若保住剧院的代价就是与鬼易，少不得，她只能孤前往，单刀赴会。

苏嘉言从未遭遇过这样耻辱的冒犯，挣扎之间，绝望如黑一般淹没。直到此刻她才骤然明白，之前傅宁砚的貌岸然，恭谨尊敬，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前戏。

陈梓良穿着唐装样式的外衣，鬓发发白，前几年还神矍铄，如今还是显了几分颓态。苏嘉言心中刺痛，想着傅宁砚说的话，便觉重重的影都压了下来。

形势急转直下，苏嘉言顿时一怔，局促地搓了搓手指“那傅先生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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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静雪她要走了…”

而后在苏嘉言惊惶的目光中，他猝不及防地低下住她的。与想象中的柔甜别无二致，他将苏嘉言拼命挣扎的双手钳住，霸地攫取她中的芳泽。

“静雪，你就这么走了，对得起师傅吗？”一个师弟拽住静雪的手腕。

从窗望去，就是她自小练功的院。不是严冬还是酷暑，她都是雷打不动的五半起床，练两个小时的基本功之后再去吃早餐。她六岁失去父母，在剧院已经住了整整十八年。陈梓良于她，是师更是父。

“她已经跟我说了，让她走吧。”

陈梓良常说自己生是剧院的人，死是剧院的鬼——她又何尝不是。

“嘉言，你若是有想法，也尽可自行离去，不要被所谓‘得意门生’束缚了。“

苏嘉言一阵心酸，说话的师弟还需要存钱结婚，哪里有余钱借给其他人。她正要过去调解，陈梓良负手从房里来。

陈梓良长叹一气，一夕之间仿佛老去十岁“嘉言啊，我一生就在剧院，少不得死了也一把飞灰洒在这院里。人各有命，我陈梓良只是愧对老祖宗传下的基业。”

傅宁砚伸一手指，阻止了苏嘉言剩下的话，意味长笑“苏小，我是商人，商人总是无利不起早。”

傅宁砚却似毫不在意，他闲闲坐回自己的座位，狭长邃的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嘉言， “相信苏小会正确的选择。”

两分钟后，傅宁砚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苏嘉言怒极，甩手给了他一掌“无耻！”

三年之前，苏嘉言就已经觉察到了兰亭剧院的到座率不如以往，如今更是每况愈下。去年大批演员集槽，去了崇城大剧院——那里无论是舞台效果，演机会和工资待遇，都比兰亭剧院要好得多。如今还持留在兰亭剧院的，都是陈梓良亲手带来的弟。

“苏小想必已经知，这次静霞区栖月河一带商品房的开发，是由傅家负责的。”

小半个上午，除了静雪，还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苏嘉言最小的师弟，善演丑角，去年才登台演，一折《双下山》唱得格外彩。

苏嘉言垂着“师傅，我不会走的。”

第二天清晨是被一阵吵嚷的声音惊醒的，苏嘉言披衣门，却见三五个师兄弟正站在门，而和她一直搭戏的静雪，脚边立着两只大行李箱——这形势不言自明。

陈梓良没有转，只是举起手来，轻轻地摆了摆。晨光熹微，他的影被得很长，看来萧索无比。

几个人都静静地立着没动，静雪哭着跪下，朝着陈梓良重重磕了一个“请师傅原谅弟不孝。”

袅袅茶烟之中，苏嘉言敛了笑意“傅先生，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兰亭剧院已有百年的历史，我不希望…”

陈梓良已走到门，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正厅门的匾额之上“去通知大家，想走的去账房结了工资，今天一并走了吧，人往走，往低，都是人之常情，我陈梓良不怨大家，只希望去之后，继续将昆曲发扬光大。”

“要多少钱，我借给你，你不能在剧院正需要人的时候一走了之。”

都定下来之后，苏嘉言陪陈梓良在书房喝茶。

陈家代代相传的戏班，到了陈梓良晚年，终究是没落了。

师弟怔怔地松开静雪的手腕“师傅…”

苏嘉言回到剧院的时候，陈梓良的房间还亮着灯。后院许久无人打理，那方石磨旁边已有杂草冒。苏嘉言心里一阵刺痛，静静地看了半晌，转慢慢走回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