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恩培还是默然不语，两人劝了半天，这老索闭起睛来了。

初闻时，陶恩培吓了一，这些百姓痛骂的都是官府衙门朝廷，清兵俘虏们骂的都是将军、将佐，更有人直接骂到皇帝上去。陶恩培听得心惊胆战，如此大逆不之言，实在是不堪耳啊。

陶恩培脸如死灰的看完公文，怔怔的坐下，过了半晌才：“不必多言，老夫只求速死。”

萧云贵和陶恩培都不明白左宗棠为何忽然说起字来，一起望向左宗棠，只听他接着说：“散，佛家有云，为唯识百法之一、随烦恼之一，又称散动、心。云何散？于诸所缘令心为，能障正定，恶慧所依为业。谓散者，发恶慧故。散二字，看得其实先生的心已经了。”

陶恩培不知要把他带到哪去，连问几遍，萧云贵和左宗棠都是笑而不语，并不答话。到后来老急得大骂起来，但也是无用，一直被架着抬到了城隍庙。

陶恩培怔怔的：“时文也并非一无是。”

萧云贵命人搬过张杌，就让陶恩培坐在一旁听。陶恩培也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这许多兵民百姓在说些什么，便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萧云贵贼一转，计上心来，凑到左宗棠耳边嘀咕一阵后，左宗棠也微微首肯，萧云贵便即喝命看押的太平军兵卒来，将陶恩培架起便走，两人跟在后面，直往城隍庙诉苦大会的现场而去。

跟着听下去便是众人们哭诉起所受的欺压之事来，其实陶恩培为官多年，民间疾苦多少也是知的，但就是没见过这么多人一起讲述不平之事，就连自己治下的衡州，下属胥吏也多有欺压百姓的，有些事自己都不知，看来平日里百姓只是不敢声张罢了。

左宗棠轻笑：“文云公，你若是一心向着朝廷，我这话一，你就该骂名世了，继而骂我无君无父。可你并未骂，足见你心中已无朝廷了。”

萧云贵有些气恼这个老顽固，正喝骂，左宗棠却忽然说：“文云公所写这四字似乎大有意啊。”

听了半宿之后，陶恩培脸上始终晴不定，当到了最后，在场的百姓和兵卒们都是掩面而泣时，陶恩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长叹一声：“民心已变，事不可为矣。”

到了此，陶恩培吃了一惊，没想到此时已经天黑，这城隍庙前还有如此多的军民百姓，当中还有不少穿着清军号衣的俘虏，众人正在声势浩大的大倒苦。

萧云贵最痛左宗棠掉书袋，本无从接，陶恩培听了这段话却默然无语起来，左宗棠负手朗声：“这段话乃是康熙年间名世在《赠刘言洁序》中所言，先生所说的天下受讲章时文之荼毒，在左某看来，才是真正之荼毒。时文便是八文，清廷邀集读书人阶官位之要，时文有禁锢思想，虚耗神之作用，为害甚大，而有利于满清巩固其统治，文云公以为如何？”

陶恩培脸微微发红，却默不作声，左宗棠轻叹：“这名世所说的乃是实话，这等人才一直郁郁不得志，其后更因《南山集》之案被害死，株连数百人。满清残害我汉家读书人至斯，文云公还要保这个朝廷吗？先生也说了，有王者起，必扫除而更张之无疑也。我儒家汉学所要的乃是经世致用之学，而非顽固不化的时文、八文。如今太平天国西王礼贤下士，广纳贤才，意图恢复中华，驱逐胡，还我汉家衣冠、汉家儒学，文云公已至知天命之年，难要逆天命而行么？”

萧云贵长长一礼：“陶先生的才能和民之心正是我天国所需，本王如今正需要能人治理衡州城，先生本就是此地父母官，难真要舍弃这阖城百姓，去向满清那腐朽没落的朝廷殉葬么？百年之后，史家不会写先生乃是忠义之士，而只会写先生乃是一个古不化的愚忠之人啊。”

知的人都不多，看起来并非造假。

不等陶恩培反驳，左宗棠又：“荼毒二字，也写得凄凉，看得先生是担心城破之后，百姓惨遭荼毒，这先生大可放心，百姓过得比从前好。”跟着左宗棠摇晃脑的又念：“数十百年以来，天下受讲章时文之荼毒，而后之踵之者愈甚，而世益坏。是故讲章时文不息则圣人之不著，有王者起，必扫除而更张之无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