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摇：“有王麻夫妇在，何三耳不仅能拿到这林院，还能少钱，何乐而不为？至于找他、找王相公家理论，有用吗？”

邓五的忧虑和犹豫清晰摆在脸上，王冲放下饭碗，也不避着王十一和虎儿瓶儿，径直：“不是我要跟何三耳对上，而是从一开始，何三耳就已欺定我了。”

王麻的目光从那张纸上来，那张僵如中了风疾的脸，让邓五都颇为不忍。就听王麻呆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郎，那两份假的契书…会把何三耳引来吧？”

接着眉再皱起来：“就不知二叔和婶婶为何会吵起来呢？”

王冲腼腆而羞愧的笑容：“侄儿终究不是圣人，这林院白白转给二叔，实在作不到，一百贯虽然少了些，可瞧着叔婶的面，也还够了，只是…”

王冲起，郑重地向王十一和邓五作揖，让两人讶异不已。

王冲极为自然地伸手将那张纸拈了回来，微微笑：“侄儿以为，这是婶婶先办了此事，然后让二叔你兴一下。”

表情转为渴切，王冲：“婶婶说，这一百贯得分几次给，就不知什么时候可以给第一笔？”

王麻再呆了片刻，猛然一跺脚，转就冲了院，王冲在背后还喊着：“二叔，我的钱呢！？”

许久之后，王麻才呆呆接过王冲递来的纸，低看时，王冲还：“前日婶婶就与侄儿立了质契，这林院已经死当给了婶婶，价钱是一百贯。婶婶还说，这份质契不能让外人知，再假作转给二叔，又让侄儿照着她代的话写下过让事由。”

一早王冲就让他去找王麻，还特意代编个借，不要让王何氏生疑。去时王何氏恰好也被谁叫了去，就直接把王麻带了过来。

王冲变得如此于算计，转脸比他那开质库的三叔还快，这发现让邓五很有些忐忑。他不知，在这事上跟着王冲继续走下去，前方到底是坦途还是渊，更不清楚，王冲像是有些刻意招惹何三耳的举动，到底会带来多大的祸害。

相公家看中的东西，岂是理论就能护住的？而王冲不过束发年纪，即便沾着读书人的边，对相公家乃至何三耳来说，也比蝼蚁小民不了多少。找去理论？怕更可能是送上门。

饭桌前，邓五捧着腾腾的炒饭，这炒饭已不止金、白、翠三，还多了腊，香气更刮得人魂魄都飘了起来。王十一和虎儿的脑袋几乎都埋了碗里，可邓五的却被忧虑重重压着，怎么也振作不起来。

王冲盯着王麻，沉痛地：“昨日那份契书，其实是假的…”

将自己换作何三耳，邓五明白，通过王麻夫妇压王冲拿到林院这事，既得利，又不沾腥，这桩好买卖，他邓五扪心自问，也不会因王冲跑来理论就罢手了。

邓五看得清清楚楚，王麻一下就懵了，像是魂魄从他内挤了来，近六尺的魁梧躯像是成了一张纸般，气就能飘走。

回想着王冲人前人后一张脸的变化，以及绕着契书所作的文章，邓五虽还没完全看透，却已能觉到，从何三耳到王麻夫妇，王冲已在他们脚下各挖了一个坑。

邓五嘀咕着，上午的事又在心中掠过。

“我已经好了，王麻夫妇为何还要算计我？之前你也探查来，王何氏去了禹泽庄，见了刘盛，还找了中人书手，不知立了什么契，然后再来找我。他们夫妇为何贪心不止？不就是何三耳看中我家的林院吗？推着他们夫妇作恶的，不正是何三耳？”

王十一的嗓门吼开了：“没错！光对付王麻那对贼男女没用，何三耳才是真正的恶人！”

近晌午，炊烟自王家林院冉冉上天，一香气则向四下散去。路过的村人猛着鼻，就觉胃都被这香味刮了一通，满生津，间咕嘟，肚咕噜。

“十一哥，五哥，早前王冲对你们也有算计…”

此时邓五就觉得手里的炒饭，就像是心的一块大石，他已有些犹豫，到底是把这块大石放下，还是继续抱着，跟王冲一路走到黑。

见到王麻，王冲依旧是一副迂腐酸气，拿一张纸，满脸歉意地：“听乡邻说，昨日二叔和婶婶吵得厉害，不知是为何事？侄儿虽然答应了婶婶，绝不说起此事，可想到也许是侄儿害得叔婶不合，与心难安，不得不实情。”

邓五的疑惧稍稍缓解，转而为王冲盘算起来：“二郎你也说过，何三耳是王相公家的人，行事也是有分寸的，如果直接去找何三耳理论，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就算何三耳霸，再找王相公家理论，总能压住他们，何苦…”

邓五重重一叹：“可对上何三耳，终究是…难啊！”“就因为难，才不得不百般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