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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礼,说陛下让他速去召三位阁老来,刻不容缓。
她浑身一僵。
急宣三位阁老来作甚?是突然出了什么大事,还是…
漪乔不及多想,疯了一样往东暖阁里冲。
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扶到了软榻上,正靠在大迎枕上,双目紧闭。
她跑过去就要去唤他,却被汪机拦了下来。
“娘娘稍安,”汪机压低声音道“陛下乏了,在小憩。”
漪乔歇了口气,转头见他仍旧容色泛红,额头上又积了一层细汗。她咬唇半晌,克制住上前的冲动,将汪机叫了出来。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内阁大学士一到东暖阁,戴义便按照陛下先前的交代,叫醒了陛下。
刘谢李三人方才正在内阁班房票拟奏疏,忽然得急宣,都有些莫名其妙。路上听戴义说陛下眼下沉疴不起云云,三人心知不妙,可仍旧不愿往坏处想。
毕竟陛下不过偶感风寒,将养几日大约便没事了。从前陛下也大病过,但至多辍朝一个多月,就能恢复如常。
三人来之前还互相安慰着说陛下大抵是宣他们来议朝事的,但瞧见此刻龙榻上虚弱地靠坐着的人,三人心里都是一沉。
刘健三人远远地跪下来,却又听陛下令他们近前去。三人面面相觑,依言而行。
祐樘只觉自己此刻气力都要被掏空一样,虽然三人已经跪到了塌下,离得很近,但他仍旧担心自己的声音让人听不清楚,勉力道:“朕嗣祖宗大统一十八年…乃得此疾,殆不能起…”
皇帝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刘健三人闻言脸色一白。
这也太突然了!
“陛下不过偶感违和,何以言至此?”刘健心中酸楚,伏地道。
“是啊,”谢迁也反应过来“臣等观陛下圣体神气充溢,安心调理便可。陛下也不必心忧外廷之事,且静心调养,臣等自当为陛下分忧。”
李东阳望了榻上人一眼,却是没有说话,无声叩了个首。
祐樘摇了摇头,吩咐备纸笔,记录所述。
太监扶安和李璋慌忙捧来纸砚,戴义执笔跪在榻前,萧敬与李荣心中悲戚,双膝一软扑通跪下。
祐樘靠着迎枕歇了会儿,缓缓开口自序即位始末。
他说上片刻便要歇歇,断了一会儿正要继续时,抬眸间便看见漪乔默默走了进来。
他淡淡笑了笑,目光若水温柔,继续道:“先皇厚恩,选配昌国公张峦之女为后,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又得长子厚照,册立为皇太子…”
漪乔僵立在原地,面上神色瞬息万变,又攥了攥手里握着的物件。
刘健三人不仅是辅政十八年的老臣,更是为当年还是皇太子的陛下授课近十年的授业恩师,有君臣之义又有师生之情,风风雨雨将近三十载,可谓一路看着陛下由总角到成年,个中情谊自是不必言说的。
最艰难的岁月都熬过去了,如今好容易盼来大明的中兴盛世,却要罹此大变。
刘健平日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脾气,此刻心中哀恸难当,竟然伏地悲泣起来。
“此番召先生们来,其实主要是想交代一下太子的事…太子聪慧,但年纪尚幼,先生们定要对他多加规导辅弼,”祐樘见先生悲恸不能起,心里也是感伤。他压抑地嗟叹一声,拉着刘健道“与先生们相交这么多年,先生们的能力和德行朕都信得过。太子仁孝聪明,但天性好动,望先生们对他多加督促。”
刘健饮泣道:“东宫天性睿智,又勤学知礼,陛下不必忧虑…陛下放心,臣等必定全力辅弼,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谢迁和李东阳也难抑悲伤,齐齐应声后,不禁伏地恸哭。
萧敬是最初跟着张敏一起庇护年幼的陛下的老人儿,从安乐堂一路跟到乾清宫。当年陛下喊他萧伴伴,后来也一直尊称他萧伴,情分是不逊于三位阁老的。
萧敬想想这风霜雨雪的三十载,一时间心头酸涩难当,一头栽在地上,泣不成声。
漪乔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眸微垂。
此时此刻,她想到了很多东西。
她想到当初好友琳雪和她讨论明孝宗时说的话,想到青霜道长那张画着半个圆的纸条,想到她当年血祭时看到的那个大限时间,想到汪机方才和她说的话。
她当时回到现代后,就知道他寿数不长,可她还是回来了。然后她开始拼命探询他的既定宿命,在机缘巧合下逐渐得知了更多。她曾经为了那个她不愿看到的答案惶惶不可终日,但她一方面又想,或许老天也是站在她这边的呢?不然为何要她走这一遭?
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正在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命定终局,而她的所有努力都是杯水车薪。